1867年末，江户幕府第15代将军德川庆喜上奏，要求把政权还给朝廷，实则意在以一种新的形式重新掌握统治日本的大权。1868年初，倒幕派发动“王政复古政变”，目的在于废除德川家的特权，建立新的政治体制。其后，戊辰战争爆发，倒幕派于该年取得胜利，日本进入明治时代。尽管萨摩藩的西乡隆盛和大久保利通、长州藩的木户孝允、土佐藩的板垣退助等人曾经联手推翻江户幕府，然而在明治时代，他们却分别主张强兵、富国、立宪制、议会制这四条路线。《未完的明治维新（精）》作者日本当代著名历史学家坂野润治以日本政坛的风云人物为着眼点，分析了从1864年到1880年的幕末、明治史，为读者描绘了一幅合纵连横、波澜壮阔的明治维新画卷。

绪言
第一章 明治维新的基本构想
1 胜海舟与西乡隆盛的会谈
2 幕末与维新的理论支柱
3 构想的一致与实践的对立
4 “公议会论”的缺陷
第二章 是幕府还是萨长？
1 “政权”由谁掌握？
2 不彻底的“军队革命”
第三章 大藏官僚的诞生
1 伊藤博文的大藏省论
2 大藏省和其他省的对立
3 健全财政论的败北
4 紧缩财政与地方官
第四章 三支“官军”与“征韩论”
1 “御亲兵”与镇台兵
2 近卫兵的外征论
3 征募兵与士族
4 “征韩”还是“征台”？
第五章 木户孝允与板垣退助的对立
1 《民选议院设立建白书》
2 划时代与连续性
3 宪法优先，还是议会优先？
4 议会派与宪法派的协调
5 “大阪会议”体制的弱点
6 立宪制过渡的挫折与江华岛事件
第六章 大久保利通的“富国”路线
1 “富国强兵”与“富国强兵”
2 内务省的职责
3 “路线”与“现实”
4 “富国”路线的回归
5 “开发”与“专制”
6 大久保找回自信井上馨倍感失意
7 “富国”路线与削减地租
第七章 “维新三杰”之死
1 明治的近代化与西乡隆盛
2 木户孝允病逝后的木户派
3 西南战争后的富国派
第八章 立宪派的后退
1 富国派的竞争对手回国
2 纸币暴跌米价暴涨
3 财政危机与旧大久保派的凋落
4 立宪派的保守化
尾声
参考文献
译后记

1873～1877年的明治政府对于维新事业存在较
大的分歧。西乡隆盛主张“征韩论”，大久保利通
主张“殖产兴业”，木户孝允主张通过制定宪法自
上而下地将日本过渡到立宪制，板垣退助则主张早
日设立“民选议院”。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木
户孝允、板垣退助都是明治维新时期的风云人物，
图1将这四者的对立图示化，至于他们的具体争论则
有待本书正文详细进行介绍．
如图1所示，每条线都连接着两位政治家，表示
他们在政治主张上存在着合作的可能。例如，西乡
隆盛和板垣退助分别是萨摩藩和土佐藩的军事领袖
，萨摩藩和土佐藩又同为武装倒幕的主力，两人关
系良好，在政治上都主张对东亚邻国采取强硬的外
交策略。虽然图1显示两人的共通点是“征韩论”，
但实际上他们的强硬外交策略不仅针对朝鲜，而且
针对中国。
关于大久保利通和西乡隆盛的渊源就更不必赘
言了。二人自德川幕府末期以来就率领萨摩藩实行
维新。大久保的“殖产兴业论”又被称为“富国论
”，西乡的外征论又被称为“强兵论”。当这两位
政治家携手合作时，他们的口号就被合并为“富国
强兵”。
众所周知，代表萨摩藩的大久保利通与代表长
州藩的木户孝允相互猜忌已久。然而当外征论甚嚣
尘上之时，两人却合作起来，他们共通的政治主张
是史上著名的“内治优先”。
那么木户孝允是在何时对制定宪法产生兴趣的
呢？如本书正文所示，是在明治五年（1872）初。
彼时他已随岩仓使团访问欧洲达一年半之久，访欧
期间，他一直在努力寻找适合日本国情的宪法范式
。至于在戊辰战争中声名鹊起的“军人”板垣退助
，他成为“民选议院”提倡者的时间是在明治六年
（1873）末，比木户孝允主张制定宪法晚了大约一
年。
正如本书正文将要分析的那样，木户孝允和板
垣退助都只是“幕末议会论”风潮的新成员。“幕
末议会论”最为正统的继承者不是板垣退助，而是
与板垣退助同属土佐藩的后藤象二郎。提到后藤象
二郎，就不能不提及著名的《民选议院设立建白书
》。该建白书提交于1874年1月，这也是本书正文将
会讨论的内容。
笔者通过图1主要想阐述两点。第一，大久保利
通与板垣退助之间、西乡隆盛与木户孝允之间既没
有相通的政治主张，又没有良好的私人交情。图1只
是揭示了本书的分析结果，详情请参见正文。第二
，纵观1873～1877年明治政府内部四条路线的合纵
连横，我们不禁会产生一个疑问：在这样复杂的局
势下，为何倒幕运动、王政复古、废藩置县等重大
举措得以顺利实施？为了解答这个疑问，笔者仔细
考察了德川幕府末期的政治及政治思想，发现在这
四条路线当中，“制定宪法”未曾出现于幕末政局
。
如此一来，四个圆就变成了三个，具体请参见
图2。与图1中的四个圆一样，图2中的三个圆仅仅揭
示了本书的分析结果。但如果先解说图2后解说图1
，恐怕会给读者诸君造成一种被欺骗感——只要删
掉图1中的一个圆（“制定宪法”），剩下的路线就
都能产生相互合作的可能性。“富国论”与“强兵
论”可以组成“富国强兵”，在通过“富国强兵”
实现“对等开国”（正文将详细解释该词的意思）
方面，双方意见可以达成一致。同样，“议会论”
的主张者可以“对等开国”为目的建立举国一致的
体制，而“富国强兵”的主张者恰恰同样瞄准了这
一体制。
如本书第一章将述，思想家佐久间象山主张“
强兵论”，横井小楠主张“富国论”，幕臣大久保
忠宽主张“议会论”，三者构成了图2中的三个圆。
然而第一章的开头部分也将明确指出，西乡隆盛和
大久保利通早在元治元年（1864）就已经把这三条
路线理解为统一的存在。即各地藩主组成上院，藩
士的指导者组成下院，通过这一举措收集全国上下
的意见，并要求幕府向欧美列强“对等开国”。西
乡隆盛和大久保利通都明确表达了对该路线的支持
。与此同时，一直公然与幕府作对的长州藩也改变
了立场，从主张“攘夷”转变为主张“对等开国”
。因此，支持该路线的有力藩阀也反对幕府征讨长
州藩。
三条路线虽然曾被理解为统一的存在，然而如
图3所揭示的那样，这一组合遭遇挫折，甚至引发了
后来的武装倒幕。
早在“王政复古”发生之前，萨摩藩和幕府分
别在“萨土盟约”和“大政奉还”中表达了对新政
治体制（图3）的赞同。从形式上来说，只有天皇才
能位处中间最大的圆，幕府、萨摩、长州以及其他
强藩构成了中等规模的圆，它们与其余的260多个藩
共同构成“立法府”。这个构想的缺陷在于没有规
定“行政府”的构成及权限等。
形式归形式，现实问题在于幕府与萨摩、长州
两藩的军事力量都很突出，因此两派中必有一派要
作为实际上的“行政府”加人中心的大圆。众所周
知，萨、长两藩在鸟羽、伏见之战中战胜幕府，成
为事实上的“行政府”。可是萨、长两藩的胜利并
不意味着“立法府”的中心诸藩（中等规模的圆）
及其余260多个“立法府”成员（小圆）都消失不见
了。直到明治四年（1871）实施废藩置县，事实上
的“行政府”才终于变成名副其实的“行政府”。

在资深学者坂野润治的笔下，明治维新的细节被生动详尽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观看《未完的明治维新(精)》，能了解明治维新并非一帆风顺，存在四条路线，别主张强兵、富国、立宪制、议会制。同时，日本的对华侵略政策此时已经开始酝酿，是近代中日关系的真正起点。

决定翻译《未完的明治维新》一书是在2017年
12月。彼时我正忙于博士论文，已有一年多未曾翻
译过书籍。可是当这个机会摆在我眼前时，我“作
死”地主动请缨，选择在博士论文最后阶段完成这
本书的翻译。
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该书作者是坂野润
治先生。坂野先生是日本近代史的著名学者，1998
年从东京大学退休，现为东大名誉教授。我在名古
屋大学留学，虽然研究领域与日本近代史有所关联
，却与坂野先生素不相识。虽未谋面，心向往之。
2012年我就阅读过坂野先生的著作《日本近代史》
，直至今日，名古屋大学的书店里仍能找到该书。
坂野先生的《日本近代史》出版于2012年，介
绍了从1857年到1937年的日本史；《未完的明治维
新》则出版于2007年，聚焦1864年到1880年日本的
历史巨变。两书的研究时段不同，也就决定了两书
的写法有所差异。《日本近代史》因为时间跨度较
长，所以每个历史事件的描述必然不会太过细致。
虽则如此，却足以让读者了解近代日本的概况。与
之相比，《未完的明治维新》因为时间跨度较短，
所以更加生动，该书把政治家之间的博弈娓娓道来
，让我们对明治维新的理解不再浮于表面，而是深
入到政界的内部。不仅能从中了解到历史人物做了
些什么，还能了解到他们的性格、志向、他们表面
的主张以及内心真正的想法。
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等人在日本
家喻户晓，曾被日本历史剧、历史小说等多次刻画
。或许是因为日文版的主要读者是日本人，而且有
些人物、事件在日本太过有名的缘故，该书在叙述
部分事件时有所简略，即使我们增加了一些注释，
可能仍会令中国读者感到些许疑惑。不过，耐下性
子多看几页后，就会渐人佳境。至少从我个人的阅
读体验来讲，读到第七章大久保利通遇刺身亡时不
禁扼腕叹息，读到尾声时则有热血澎湃之感。在坂
野先生的笔下，历史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由活
生生的人创造的。
总体而言，《未完的明治维新》是一本由史学
家严谨考证、又不失趣味的著作。虽然翻译期间诸
事繁忙，我的翻译态度却绝对端正，整个翻译过程
也是痛并快乐的。“痛”在于要用偏古体的中文翻
译幕末、明治时期的日语引文；“快乐”在于学习
到了许多有趣的内容。
最后，感谢责任编辑李期耀老师为本书出版做
出的诸多努力，感谢复旦大学王广涛老师对译文提
出宝贵的意见，感谢名古屋大学前野みち子老师、
九州大学坂井华海同学为本书引文的翻译提供技术
支持。若有误译之处，责任都在译者，还请读者给
予指正。
宋晓煜
2018年8月10日

2 大藏省和其他省的对立
伊藤博文除了重视出纳账簿的制作整理，还很重视监督司和计算司的建设。监督司负责监督大藏省内部程序是否合法，计算司负责监督其他省的预算执行情况。此外，为了建立健全的财政，他还要求前述记录司加强对财政支出的审核力度。不难想象，他的这一立场必然经常与殖产兴业形成对立。虽然我们不能把殖产兴业等同于“松弛财政”，把大藏省严控财政支出等同于“紧缩财政”，但是殖产兴业和“松弛财政”、严控财政支出和“紧缩财政”确实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关联。
随着废藩置县的实施，全国地租都上交中央，租税收入约为幕府时代的四倍。然而不仅是大藏省，陆军省、海军省、文部省、司法省都想把这笔钱用于他们各自的大计划。
一直以来，我们常常会把明治日本的近代化、欧美化和岩仓使团长达一年多的欧美视察关联起来。废藩置县后仅仅过了三个月，也就是明治四年（1871）十一月，48位政府人员被派往欧美视察，其中包括岩仓具视（右大臣）、木户孝允（参议）、大久保利通（大藏卿）、伊藤博文（工部大辅）等在王政复古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政要。这就是岩仓使团。
然而同样广为人知的是，为日本近代教育奠定重要基石的“学制”是在明治五年（1872）八月正式公布的；紧接着在同年十一月，奠定日本近代军队基础的“征兵令”也得到颁布。也就是说，当岩仓使团尚在欧洲考察之时，日本的“留守政府”断然实行了这两项重要制度。由此可以想象，当全国地租集中到中央政府之时，各省参与实施近代化政策的意愿空前高涨。
以司法省为例。明治五年（1872）四月，来自肥前（旧佐贺藩）的江藤新平开始担任司法卿。江藤新平对于司法制度的近代化建设颇为热心，意欲把“司法”提升到和“行政”（大藏省）以及尚未成立的“立法”（“身份制议会”）同等重要的地位。1873年3月，佐佐木高行司法大辅提前离开岩仓使团回到日本，江藤新平对佐佐木高行信心十足地说：“前年以来，司法省取得了很大的进步。百业俱兴……欧美各国若是看到我们今天的飞速进步估计会吓一跳吧。你怎么看呢？”
综上所述，伊藤博文致力于通过大藏省改革来建立健全的中央财政，江藤新平则对司法制度改革的进展状况甚感满意。当“留守政府”掀起一股开化热潮时，作为岩仓使团唯一的欧美通，伊藤博文本人正远在欧洲考察访问。那么“留守政府”中的大藏省又在做些什么呢？
伊藤博文出国以后，挑起大藏省大梁的不是他推崇的大隈重信，而是井上馨大藏大辅和涩泽荣一大藏大丞。伊藤博文和井上馨是同辈相交，至于涩泽荣一，当时恐怕还没被伊藤博文放在眼里。然而，正是这两位大藏官僚在伊藤博文出国期间阻挡了陆军省、文部省、司法省的近代化改革之路。
西乡隆盛和板垣退助这两位参议不明白陆军、文部、司法三省与大藏省的对立意味着什么尚且情有可原，毕竟两人都是在废藩置县前的三藩献兵（参见第四章）时凭借戊辰战争的军功晋升为参议。然而被伊藤博文热切推崇的大隈重信居然在晋升参议之后转而站在了大藏省的对立面，这就让他们难以接受。与井上馨共同留守大藏省的涩泽荣一回顾道：
当时的大藏省相当于掌管了今天（昭和初年）大藏、内务、农商务三省的全部政务，也就是说，井上相当于一手掌握了全天下的支配权。［井上］侯在性格上属于一旦确立信仰就勇往直前的类型，在政界又因独握大权招致他人的妒忌，故而遭到了众人的攻击。……西乡、板垣、大隈这三位参议当时都忙于排挤井上，他们计划着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货币（金、银）花出去。可是［井上］侯和我都主张把量入为出作为财政的基本原则，不愿屈服于参议们的计划。如此一来必然令参议们感到不快。特别是大隈伯，一开始是帮着井上侯，努力疏通井上和参议们的关系，可是半道上却转而和参议们持相同政见了。至此，井上侯终于变得难以忍受，于是决意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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