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渔业耕聚落到国际社区，鼓浪屿百年渐变的历程少不了多层叠加的人物，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但他们的痕迹依然清晰。詹朝霞著的《鼓浪屿(故人与往事)》以历史散文的笔法，提取鼓浪屿几个历史阶段有特性的人物，串珠为链，试图再现他们昔日光辉；根据现有文献资料梳理撰写了一系列鼓浪屿轶闻旧事，及笔者作为鼓浪屿现居民对鼓浪屿的回望与反思。

詹朝霞，中国人民大学人口学系法学学士厦门大学公共管理硕士(MpA)厦门市社科院鼓浪屿国际研究中心《鼓浪屿研究》编辑部主任 出版： 《鼓浪屿学者》(与洪卜仁合著) 《鼓浪屿史话》(与李启宇合著) 《海西晨报》之《追忆鼓浪屿》专栏作者

卷首 鼓浪屿，一粒沙与世界的关系
卷一 西方来者
平生所寄是他乡——打马字牧师
莫问此处是故乡——郁约翰医生
鸡母山上的落日——安理纯夫妇
足球自始满英华——洪显理痕迹
一经寻源三十载——毕腓力趣事
工部局长的“风光”——“番客”巴士凯
卷二 宁有故人
一蓑烟雨任平生——革命者林祖密
“此间安乐且称窝”——林尔嘉的菽庄吟社
物我两尽转瞬间——乡绅黄廷元
古榕阶前满藓苔——林文庆校长
宇宙文章自此起——文学家林语堂
门前荔枝己成荫——郑柏年校长
也曾沉吟也昂扬——沈省愚校长
曾上苑虎口脱险
“息园”之谜
陈国辉妻妾们的遗产之争
陈国辉四妾蔡瑞堂
“美国少爷兵”
“铁人”大发“牵猴财”
洋人世界万花筒
却把女子当儿郎——邵庆元校长
野人怀土吾怀乡——蔡丕杰先生
此生只寄山水间——君子黄省堂
鼓浪屿，弘一法师的背影
于无声处归故乡——陈传达之死
诚以致富报桑梓——闽商许经权
“宁有故人可以相忘”——邵建寅先生
当岁月穿过音符——朱思明教授
鼓浪屿的一棵树——林世岩校长
卷三 彼时红颜
繁华落尽冰汲水——周淑安
黄家有女斯如萱——黄萱
锦瑟无端思华年——陈锦端
凤兮凤兮凤如兮——廖翠凤
繁花硕果自冰清——林瑜铿
隔代芳邻有良医——叶友益
卷四 轶闻旧事
1910年美国商团访厦
青春行板英华往事
——英华中学百名学生68年前的一次台湾之行
鼓浪屿，一段中法世纪之恋
许春草与中国婢女救拔团
中国婢女救拔团二三事
卷五 今我来思
富者仁，贫者不贱
启蒙与普及——也谈鼓浪屿西式教育
“铃儿响叮当”——记怀德幼稚园
英语、音乐和足球——昔时鼓浪屿教育“三宝”
春卷的滋味
公平路拐角处
迷失黄昏莲石山房
告别与转变——鼓浪屿中德记背影
卷尾 一个人与一座小岛
鼓浪屿人文秘境图

鼓浪屿，一粒沙与世界的关系
1842年2月24日，清道光二十二年的正月十五日
，美国人雅裨理搭乘英国海军军舰抵达鼓浪屿。这
位手捧《圣经》踏浪而来的美国归正教会传教士，
是鸦片战争后第一位来华的传教士。第二天，雅裨
理就在鼓浪屿街头开始了布道，听者不过英国军舰
的几个水兵。没有人意识到，鼓浪屿，一个鸡犬相
闻的渔耕聚落，从此与世界有了脱不了的关系。
其实，早在大航海时代，鼓浪屿就已经见识了
郑成功的海上武装贸易集团与荷兰人的商船在海面
上的交锋。荷兰人常居下风，荷兰商船落荒而逃的
样子，也成为小岛居民“话仙”的资本。怎么着，
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即使在比例尺较大的世界地图上，鼓浪屿也不
过一粒细沙，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粒沙，
怎么与世界发生关系?又能发生怎样的关系?这也许
正是鼓浪屿至今让我们津津乐道，有说不完的话题
的原因所在。
一个患自闭症的孩子固然也能长大成人，但肯
定说不上健康正常。同样，一种自我封闭的文明，
几千年的自我循环演绎，终有一天会把自己绕进死
胡同。1793年，乾隆皇帝以天朝物华天宝应有尽有
，无须与外夷“互通有无”为由，打发走了英国访
华使节马嘎尔尼。乾隆皇帝可能没有想到，他这轻
轻一挥手，会让他的子孙们不断为此付出代价。既
然友好的访问不能成为东西方文明友好对话的开始
，那么停泊在海面上的坚船利炮总可以打开天朝紧
闭的“尊口”。仅仅半个世纪后，中英鸦片战争爆
发。鼓浪屿，作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的厦门东南侧
的一个弹丸小岛，不由自主地进入了西方世界的视
野。
面对一种截然不同的文明，是逃避还是面对?是
隔离还是接触?是对抗还是对话?这其实已容不得大
清深思熟虑，从长计议。既然窗口已被打开，剩下
的是，以什么姿态、用什么方式来对待这阵恼人的
西风。
就像一个村姑冷不丁地撞上一个“贵人”，从
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鼓浪屿，在清朝遭遇“自古
未有之变局”的大格局下，很戏剧化地成为西风东
进之窗。作为一扇窗，鼓浪屿在向世界呈现自我的
同时，更多的是，对不请自来的“洋人”们的观察
和打量，继而学习和接受。当然冲突与矛盾也在所
难免。
无论从地理距离还是文化距离，鼓浪屿都疏于
中原而近于南洋。当身着西装革履的欧美日诸国“
洋人”接踵而至，当有着罗马柱式的欧式别墅星罗
棋布，当教堂的风琴声与学校的读书声响彻云天，
鼓浪屿的“土著居民”——为数不多的来自周边地
区的渔民或农民，始而好奇张望，继而融入其中。
稍晚，清末民初，南洋华侨归来，定居或客居于鼓
浪屿，与“洋人”、“土著居民”共同构成世界著
名的“国际社区”(International Settlement)。
实际上，鼓浪屿是一个典型的“移民社会”。
洋人与传教士，带来的不仅是鸦片与屈辱，更
有学校和医院。而南洋侨客归来，则怀一腔热血，
办学堂、启民智，以谋发展，以图自强。于是教会
的学校与华人的学堂一时并存于这个小岛，盛时不
下十数家。其中美国归正教会的寻源书院、养元小
学、毓德女校，英国伦敦差会和英国长老会的英华
书院、怀仁女学，是当时鼓浪屿著名的几所学校，
大多由传教士创办，后又由华人接手。到了20世纪
20-40年代，郑柏年、黄廷元、沈省愚、邵庆元、蔡
丕杰等分别担任了中小学校的校长，华人成为鼓浪
屿教育的主体。这一时期可谓是鼓浪屿教育的黄金
时期：卢嘉锡、林语堂、林巧稚、马约翰、余青松
、黄祯祥、李来荣、朱晓屏、陈慰中、周辨明、郑
德坤、卓仁禧、王应睐、张乾二、吴沧浦、何碧辉
等成就卓著、享誉世界的学者、科学家，都是这一
时期的佼佼者。在笔者与洪卜仁合著的《鼓浪屿学
者》中，就资料所及讲述了其中部分学者的故事。
实际上，没过多久，19世纪末之后，鼓浪屿的
国际化程度已让人惊讶。厦门荣誉市民美国人潘维
廉教授在他的一篇文章《鼓浪屿征服荷兰人的心》
中说，20世纪20年代，鼓浪屿就以富人最密集、财
富最集中而闻名世界，当时世界只知Ktdoogsu(鼓浪
屿)，而不知Amoy(厦门)。
鼓浪屿的这种历史上的知名度与影响力，其实
就是它作为“窗口”的价值。通过这个窗口，我们
可以看到：居民的多样性与兼容性，不同文化交流
碰撞所孕育出的具有教会色彩的西方文化，具有南
洋色彩的华侨文化和具有闽南色彩的本土文化结合
的多元文化；中西合璧的教育思想所培育出的早期
睁眼看世界的普通公民和走向世界的卓越人才；以
钢琴为代表的西方音乐和融欧洲、南洋、闽南为一
体的折衷主义建筑所构建的文化风貌；几乎与世界
同步的医疗、卫生、教育、电灯、电话、自来水等
公用事业；国际居住区的人文背景所衍生出的较早
的公民意识与法律意识；公共地界的特定历史条件
下，工部局与会审公堂所形成的民主与契约的公共
管理模式等。
窗口很小，但内容丰富。我们由此无法否认，
鼓浪屿作为东西方文明接触、交流、碰撞、融合的
典型个案，作为中国近代史的微型缩影，作为中国
现代化进程中的橱窗展示，具有不可替代的标本价
值和史学价值。
我想，这也是鼓浪屿申遗价值所在吧!近日欣闻
鼓浪屿已经被确定为2017年代表中国申报世界文化
遗产。如何生动展示鼓浪屿独特的文化内涵与人文
魅力，讲好鼓浪屿故事，是值得每一位热爱鼓浪屿
的人深思力行的事情。本书若能在此方面略有贡献
，则幸运而欣慰!

《鼓浪屿(故人与往事)》作者詹朝霞是一个自西藏高原来，居鼓浪屿二十余年的女子，对于鼓浪屿故人与往事的深情追忆。
作为鼓浪屿的守望者，作者以执着而细腻的眼睛，探究了关于那个著名南方小岛的历史掌故。在宏大历史叙事的普遍潮流中，这种高度个人化的地方博物志，不仅能给当地居民提供乡愁式的记忆，也能推动更多人关注那些被遗忘或忽略的“细小时空”。作者詹朝霞是一个鼓浪屿海滩的拾贝者，将鼓浪屿历史人文之珠贝尽收篮中，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只见她沉浸于近现代东西方文明空前交流与激
烈碰撞给鼓浪屿带来的拍涛中，掇拾着多元文化造
就的珠贝花壳，寻觅着散落在沙滩的“故人与往事
”，向我们娓娓道来。
——郑国珍 鼓浪屿申遗总顾问 福建省文物
局前局长
作为鼓浪屿的守望者，作者以执着而细腻的眼
睛，探究了关于那个著名南方小岛的历史掌故。在
宏大历史叙事的普遍潮流中，这种高度个人化的地
方博物志，不仅能给当地居民提供乡愁式的记忆，
也能推动更多人关注那些被遗忘或忽略的“细小时
空”。
——来大可 著名学者 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
授
我相信这是一部有史料有才情的地方文史书，
时间会让它越来越珍贵。只要鼓浪屿在，与它有关
的历史就不会消失，保存这种记忆的书就会长存。
——谢泳 著名学者 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莫问此处是故乡——郁约翰医生
一百多年前，一位名为郁约翰(John A13raham One)的美籍荷兰人于鼓浪屿阖然辞世。他因救治病人感染鼠疫而死，因此也可以说他因鼓浪屿人和厦门人而死。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缅怀他，不仅因为他作为一个外国人，却为鼓浪屿人和厦门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更因为他是近代厦门乃至闽南第一所西医医院——救世医院(Hope Hospital)和妇女医院——威赫敏娜医院(wilhelmina Hospital)的创办者，也是第一所近代西医医学专科学校和护士专科学校的奠基者。他培养了黄大辟、陈天恩、陈伍爵、林安邦等厦门第一批西医人才。在他直接和间接的影响下，鼓浪屿医学人才辈出。后来的中国妇产科泰斗林巧稚、何碧辉，病毒学家黄祯祥，厦门第二医院院长(前身即鼓浪屿救世医院)黄祯德等医学精英莫不渊源于此。
济世救人，大爱无私，是郁约翰传于后世的精神印象。饮水思源，追慕先贤，是中国人承自于先祖的传统美德。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岁月如何流转，在鼓浪屿和厦门这片土地上，我们没有理由不想起这位为这片土地和人民献出自己生命和心血的外国人。
1．一只来自中国厦门的“手工提蓝”
1861年8月11日，郁约翰生于荷兰泽兰省弗利辛恩村(vlissengen)，另一说是法拉盛村(Flushing)。这个初生的婴儿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他的生命会和一个远在万里之外，叫厦门的中国海滨城市紧密关联。实际上，厦门，在某种意义上，将成为他心灵的家园和生命的归宿。
也许这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作为一个重新组合的基督教家庭，郁约翰的父亲与母亲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如果说父亲的宗教信仰来自祖先的血脉相承，那么母亲阿德里亚娜·贝哈克尔(Adriana Beehaker)的皈依则来自于艰辛生活的磨砺。很小的时候，阿德里亚娜的母亲就去世了，留下她与在远洋航船上当船长的父亲相依为命。有趣的是，这个出生于荷兰米德尔堡(Middelburg)的纯巴达维亚血统的小女孩收到的最珍爱的礼物，却是她的父亲从中国厦门带回给她的一只手工小提蓝。那时，她怎么会想到多年以后，她最珍爱的唯一的儿子郁约翰会把自己的生命献给这个叫厦门的城市呢?
郁约翰父母的结合是在二者都丧偶之后，而他正是这次辛苦而又幸福的婚姻的产物。虽然在此之前，他有三个异母兄弟，但最后只有他承载了父母的期望与梦想，成为他们的骄傲。
与当时大多数荷兰人一样，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新生国家美利坚合众国对他们有强烈的吸引力。为了追求信仰的自由和新鲜的生活，1867年2月22日，郁约翰随父母迁居美国，定居密歇根大激流市(Grand Rapids)，从此成为美籍荷兰人。郁约翰的父亲在荷兰时是一个面包师，他很快发现，在美国，面包师并不是一个可以赚钱的活儿。当了一段时间的养路工后，他成了一个裁缝。郁约翰的母亲在一家糖果店里帮忙。虽然郁约翰的童年并没有可以炫耀的物质享受，但生活幸福安定。
2．两枚来自孤儿院的半个荷兰便士
郁约翰有三个异母兄弟，一个死于去美国的艰苦航行，另两个一到美国就各奔前程。郁约翰父母本已为此黯然神伤，而他们五岁的漂亮女儿死于一个恶劣的秋天，使他们雪上加霜。接踵而至的苦难使郁约翰的母亲几乎精神崩溃，但她意识到再也不能这样盲目生活下去，所有的希望无可选择地寄予到唯一的儿子郁约翰身上。她最大的“野心”就是希望他成为一名海外传教士，给同样迷茫的心灵送去上帝的慰藉。
可是，郁约翰却有自己的想法。16岁的郁约翰回到荷兰，就学于霍普预科学校(Hope's Prep Sch001)。之后，他进入了霍普大学(．HopejCollege)。郁约翰喜欢的是科学，而不是海外传教士必修的神学和古代语言学。尽管为有负于母亲的期望而深感痛苦，他还是于1883年春天以科学专业毕业。同年秋天，进入密歇根大学(university of Michigan)学习医学。看起来，郁约翰离他母亲的期望越来越远了。
但不久，这一难题终于有了一个完满的解决方式。一个叫Moendyk的博士得知这一情况，就建议他说：“何不考虑成为一个医疗传教士呢?”当时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医疗传教士，但郁约翰很喜欢这个主意，因为这样既满足了自己的学科兴趣，又不辜负母亲的宗教期望，可谓两全其美。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远涉重洋，不远万里，到一个遥远的国度传教谈何容易。虽然郁约翰为医疗传教这个新使命而激动不已，但在付诸实施的过程中却大费周折。首先经费就是个大问题。
1886年春天，郁约翰以医学博士毕业于密歇根大学，准备远航厦门。当他作为医疗传教士出现在纽约市归正教堂委员会(RCA，TheRefornaed Church in the America)面前的时候，他们显得非常吃惊，对他说我们没有资金给你，也不可能提供建立一个医院的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