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它移动的方式。那是件夹克,老兄!我敢说,那儿有个人。我们去看一眼,看看到底是什么。这会是我们的今日善行。”
他们把船驶到芦苇丛深处。
他们之前看到的移动物体,是一件巨大的淡紫色夹克。
尸体脸朝下漂浮着,就像被困住了似的悬在水面上,来回荡漾。
看上去好像尸体正在窥视海洋深处。
双臂和双脚垂入水中。
夹克在水面上。被空气填得满满的。
“看,他淹死了。我怎么隔这么远也能看见他啊?我没告诉你有人淹死了吗?”兄弟乙兴奋地说。
他取下桨,对着夹克戳了两下。因为夹克被芦苇丛缠住,所以即使它像帆一样被风鼓胀,也没有飘向大海,只是随着水流荡来荡去。
夹克上被喷了红色油墨。是个字母吗?是个乘法符号。一个×。
多么愚蠢、幼稚的标志。它使尸体显得没那么令人沮丧、没那么可怜、也没那么沉重了。它使整个场景轻松了一些。它令人迷惑。掌舵的兄弟受不了这个×;他拿桨又戳了两下夹克。
“够了,”兄弟甲说,“别弄那可怜人了。你把一切都搞砸了。捕鱼变成了捕尸体!”
他们只好回岸上去报警。他们会面临一连串问题,一大堆麻烦。但兄弟甲的心情却意外地愉悦。至少今天他不用捕鱼了。几个小时后,就能再次回床上躺着了,这不是很美妙吗?嗯,非常美妙。
兄弟乙,也就是发现尸体的那个,热心地扮演了良好市民的角色。
他把警察带到芦苇丛中的“犯罪现场”。他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地待着,等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尸体从水里运出来。尸体被搬上救护车时,他也陪在一旁。他一直盯着尸体,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直到工作人员把尸体袋子合上。
那具大尸体的双手多皱啊(就像女洗衣工的手),脸上呈现出奇怪的粉色,一只鞋还在脚上,另一只脚上的袜子正在从浮肿的肉上慢慢滑落……(他在想要不要把袜子套回去。他担心一旦袜子脱落,关于尸体的某些信息就会丢失。)
尸体属于一个年轻男性。高高,胖胖,一头金发,十九、二十岁。
兄弟乙如饥似渴地将所有细节印在脑子里。
他和警察一起回到警局,录了口供。然后来到村里的咖啡屋,向所有人讲述了这一切。
故事结束时,咖啡屋里的人们说:“哦,他死了很久了。”
用法医的话来说,那个男孩的喉咙和其他地方有“锐器所致的伤口”。换句话说,他不是淹死的。他是先被刺,再被扔进水里。扔进了村子的芦苇荡里。这可有些无礼。像是在亵渎芦苇荡。
兄弟乙讲故事时还流了几滴泪,真诚的眼泪。兄弟甲喝着第五杯茶,说:“看见尸体又怎么样。你毁了我的一天。我们外出捕鱼,和尸体一起回来。我错就错在选了你做搭档。”
“生活本就包含一切。”咖啡屋里的一位智者说,“有生,有死。但他还年轻啊,他只是个孩子。”
“他还很胖,”兄弟乙说,“六名警察艰难地把他抬上救护车。好大个。”
“死亡无分年龄,无分胖瘦,”为引起更大的反应,智者提高了音量,“我们每个人都随时可能中彩。”
“这可真是个倒彩,”另一个没那么睿智的男人附和说,“轮到谁,谁就去死。”
“他们划开了他的身体,”兄弟乙说,“从这儿到这儿。还在他的夹克上画了个红色标志。一个×。”
兄弟乙对这起谋杀案的好奇在咖啡屋激起了波澜。
“别放在心上,”智者说,“你赶在鱼和乌吃掉他之前,发现了他。这就够了。”
“住嘴,”兄弟甲说,“你说了一遍又一遍。有个可怜人死掉了。闭上你的鸟嘴,把这事儿忘了吧。”
“我做了件好事。有人在等他。”
“他们会在阴暗中重聚,”兄弟甲说,“那个死人会回家的。”
“那比什么都没有强,”兄弟乙说。尸体的画面再次划过他的脑海,他打了个战栗。他感到背上一阵寒意流过。这种感觉掩盖了他的喜悦。他没告诉任何人。
警局的第一份报告显示,受害者很可能死于利器所致的伤口,之后才被扔进水里。已经证实,在受害者的脖子、心脏部位、双臂和手学上,有12处不同大小的伤口。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