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当权(督军团传)》作者陶菊隐是民国时期著名大记者,从事新闻记者工作30年,与天津《大公报》的张季鸾并称中国报界“双杰”。陶菊隐先生亲身经历那个时代的风云变迁,而且其职业本身也能让他掌握丰富的史料,甚至有机会直接参与当时的机要会议,因此书中内容详实、信息丰富。
作品中除了对这段特殊时期的历史进行了详细地记述外,轶事秘闻、坊间流言也随处可见,甚至包含军政大员间的往来电文。作者将相关的各省督军的背景、发迹史以及不同人物之间盘根错杂的利益关系穿插其中,如此不仅使读者明白事件的前因后果,并且使其对历史人物之性格、特征也有了多角度的、清晰的了解。
陶菊隐创作的《武夫当权(督军团传)》真实再现了袁世凯死后那一段群雄割据、军阀混战的历史。1917年至1921年,中国政局云诡波谲,坐镇中央的北洋领袖,掌握地方实权的各省督军,围绕复辟与共和、参战与中立、统一与自治等问题,各方势力你争我夺,纷乱不已,可谓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从一场持续12天的复辟闹剧到战火纷飞的直皖之役,在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中,争斗不息,勾结不断,几度出现群魔乱舞的怪现象。
民国的事颇像一幅百怪图,洪宪帝制失败不久,还有人敢于闹复辟,同样做着皇帝的怪梦,前者八十三天昙花一现,而后者从头到尾还不到十二天。
如果说复辟一剧也是出自袁的导演,人人必为袁抱屈呼冤,若把过去的一切政治把戏联系起来,这个论断是一点不错的。
民国二年二月十五日是废清隆裕皇太后的“皇寿”。这天袁世凯特派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持国书前往致贺,上面赫然写着“大中华民国大总统谨致书大清隆裕皇太后陛下”。而清室也居然以国书作答,末了还写着几句典丽的词藻:“尧宫岁月,付天地之悠悠,禹甸河山,惧风云之扰扰。俯视者苍生待命,但期时和而年丰,仰愧者祖宗在天,敢曰河清而人寿。”
袁命国务卿赵秉钧率全体国务员以外国使臣礼往贺,乘马车入东华门,在上驷院门外下车,换轿入景运门,在乾清宫下轿,步行至上书房,由清室总管“内务府大臣”引入正门恭行三鞠躬礼,礼成,仍循原路出宫。嘿,这是多么隆重严肃的典礼!
隆裕太后做寿后只隔了六天,到二月二十一日便因水肿病追随先皇于地下去了。中山先生和黎副总统的唁电都由清室发表出来,他们居然以“大清皇帝暨王公大臣”的名义复黎的电:“副总统哀悼大行皇太后仙驭升遐,情词恳挚,并蒙饬属依制成礼,遣员致吊,足征优待之隆,不胜感纫之至。”
袁是个惯于扮假戏的怪角,他自己黑纱缠臂以志哀思,并通令全国下半旗一天,文武官吏服丧二十七天,报丧的电均由国务院代发,文中均用“大清”的字样。二月二十八日全体国务员又往致祭,也不外车、轿、三鞠躬的那一套。袁表示他的关心,又致书“大清醇亲王”请晋封瑾妃的尊号,清室乃恭上尊号曰“端康皇贵妃”,这样她才取得主持宫闱事务的地位。
三月十九日即阴历二月十二日,太和殿举行所谓国民哀悼大会,所谓主祭总代表就是当时的参议院议长吴景濂。阴历三月初二日为隆裕释服之期,军界举行所谓全国陆军哀悼大清隆裕皇太后大会,领衔的正是辛亥年领衔劝退的段祺瑞。这一切都出自袁的安排。
袁对隆裕如此的推崇,所以自命忠于清室的张勋揣摹上头的风气,居然通电称之为“国丧”,而且敢于说食毛践土莫非王臣的一派混账话:“我大总统及政府诸公皆清朝二百余年之臣子,即新党人物间有崛起草莽,其祖若父亦皆受禄于朝。”
满族大臣王公赏穿孝服百日,汉人中也加入了陆润庠、徐世昌、陈宝琛、袁励准四个,是多么难得的异数呀!
过去大名鼎鼎的内阁总理大臣,也就是庆记公司的大老板庆亲王奕劻,清室屡召他不来。他在天津德租界作寓公,又在日租界开了一所胶皮车公司,哪里肯向倒台的皇太后奔丧呢! 四月三日又是梓宫奉移之期,袁命摄影以存纪念。这天勾起了继崑侯的一腔心事:他就是端方的儿子,宣统元年德宗奉安时,他父亲在隆裕行宫前偷摄照片,以此犯了大不敬的罪,革去北洋大臣等等本兼各职 。
灵车到了西陵,有两个伏地痛哭的活宝贝—劳乃宣和梁鼎芬,一眼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绅士向灵前行着三鞠躬的洋礼。他们认得那绅士就是庆亲王的儿女亲家孙宝琦。梁想奚落他一番,却假装作不认得他,乃上前欠身为礼:“先生是哪一国人,叫什么名字?”孙说:“节庵,你莫恶作剧呀。”
“什么东西,”梁陡然扳起面孔来,“你若是革命党,就不应该来;若是大清朝的官,就应该穿孝服来。你这个无耻东西,亏你老着脸站在这片干净土上!你带信给奕劻那个老东西,最好莫再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你骂得真痛快。”劳站起身来极口附和着。
这是当时不明大义而自命为深明大义的一般所谓遗老者的心理。做惯了奴才的人们,常会对解放者投以憎恶的眼光。可是民国成立时为着避免流血的缘故,不错迁就袁世凯所提的优待清室条件,条件中有“仍存帝号”之一款,使清室在名义上形成了国内之国,所以还有许多腐旧分子仍然做着“日光重光”的怪梦。
距隆裕之死四年零五个月,民国六年七月一日,天方破晓,北京城的老百姓们还在残梦未收的时候,忽然听得警察挨户敲门的声音,叫他们快起身,快快挂上龙旗。
“怎么,今天又换了朝代了吗?”大街小巷右舍左邻一个个披衣起来,互相打听这个突如其来的怪消息。嘿,消息传播得真快,“宣统皇帝”又坐了金銮殿了,左辅右弼有文武二圣。阳历废止了,阴历回了头,今天不是七月一日,是什么“宣统九年五月十三日”。中华门又改了“大清门”了。街上布满着张勋的辫子兵和冯德麟带来的胡子兵。
根据这些消息,做顺民就得挂龙旗,而一时哪来这许多的龙旗呢!有些人向戏馆子里借用三角旗;劝业场又有人赶制龙旗;假辫发和红顶花翎都从旧货摊上发现了,把一座古老的北京城渲染得像个妖魔世界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