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证难写
记得在很早以前,也写过一两份保证书,为戒酒。
这些年,不时会听到身边有人因喝酒出事或丧命。在奔向40岁的路途上,在这个春天里,我准备了好些天,下决心写下这份保证书:不再那样喝酒。绝不能再那样糟践自己的身体,绝不能再那样荒废时光与生命……
我没敢写我要彻底戒酒。
在我们这个地方生活,不喝酒,那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走错了房门,一下就多喝了几十杯酒:那天去北中国大酒店吃饭,记错了朋友说的包间号,推门进去一看不是,反身要退出却已来不及。在座的也是一帮熟人,只好过去敬酒,连敬带被敬,在我仓皇退出时已喝下30多杯酒。如果全国那么多和我一样的机关干部,都像我这样喝,那还能喝不掉一个西湖?两个三个都有可能啊。我只能保证,今后我个人一次喝的量要少,若没有特殊情况不能醉。特别是喝酒的次数要绝对减下来。
下午下班,在走向酒馆的路上,一边是家中妻子打来的电话,不允许我去喝酒,要我立马回家;一边是朋友们在酒馆里打来的电话,要我快点过去,说就差我一个人了。我在电话里一再向朋友推辞,说妻子死活不让我出来喝酒了,一定要我回家。
朋友哈哈一笑,要我赶快给妻说明,喝酒也是工作的延续嘛……这一点,我自己其实比这个朋友更清楚。善喝酒,酒量大,让一些人确实沾了不少光。这些年,吃喝招待之风如此盛行,其中蕴藏着很深的处世“哲学”和人生“学问”:吃出好印象,吃掉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在各式宴会厅,在频频举杯中,你好我好大家好。对此,美国马萨诸塞大学波士顿学院社会学教授邓小刚有这样的观点: “中国有一个文化传统,一个人得到提升,很大程度上不是看你的业绩,而是看你跟领导的关系和你的社交网络。怎么获得领导对你的好感?一个办法就是各种铺张浪费,大规模招待,使上级领导感到有气派、有场面,给足自己面子。给上级的招待多了,领导对你的印象就发生变化,对他的决策也产生影响。特别是这种现象在中国上行下效。”这可算是一家之言。
在故乡黄河岸边割草、放牛长大的孩子,曾一直很为自己的身体自豪,我就是黄河边石壁上自由行走、奔跳的那一只黄羊,或广阔田野上无人管束的那匹小马。初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曾在它的体育场那细沙石子铺成,长满一片一片青青蒺藜的跑道上,一气跑十来圈。可是现在,在新修成的世纪广场的塑胶跑道上,仅能跑下一圈来。东沙的老城墙上,是我以前经常去的地方,那里清风徐徐,空气澄明,四季都有鸽群从空中飞过,可以一览这个城市的全貌。好几年了,再没爬上去过,每次只是在老城的石板街上,前后走一圈,抬头望向东沙那老城墙兴叹。 ……
P3-5
《酒馆》说的是酒事、身体事,其实也是世道人心事。马语却不从世道人心立论,他只老老实实说酒说身体,酒的陷溺与身心麻木、痛苦中正见出了时代隐秘的病症:被欲望所支配的笨重身体,和那无语的、焦虑的心。
——中国作协副主席 李敬泽
马语从陕北高原的一个小山村走来,没上过多少大学,经历了很多风雨,写下了“小酒馆”,最早我在《人民文学》杂志上看到时才是万言字的一个作品。然而“小酒馆”里上演着人生的喜剧和悲剧,舒卷着时代的风云。
——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 贾平凹
真正的文学要勇于直面人生和现实。马语不只如此,还以犀利的笔锋直击自己的灵魂,以卢梭式的忏悔将多年来潜藏于社会也潜藏于自己内心深处的痼疾剖开,以此反思人生审视社会。这是一位作家的勇敢壮举,这壮举撞击出的回声如黄钟大吕,将在读者心中久久回响。
——《北京文学》主编 杨晓升
《酒馆》中,有作者的岁月,作者的人生。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岁月,我们的人生。马语笔下的酒馆,浓缩万象,是“这一个”酒馆,酒馆中的“这一个”。感谢作家,在极其平静的讲述中,再度让我们众生喧哗,再度让我们冷暖自知。
——《散文选刊》主编 葛一敏
后记:一个写作者的个人历史事件
在文学的路途上,发表作品是一件很难的事,要在全国知名的那十多家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更难;特别是边远地区的作者,机会更少,难于上青天。
这是当年我读贾平凹散文集记下的一个情节。书中《一位作家》中有这样一段:天天在写,月月在写,人变得“形如饿鬼”了。但稿子一篇一篇源源不断地寄出去了,又一篇一篇源源不断地退回来了。编辑不复信,总是一张铅印退稿条,有时还填个姓名,有时则名姓也不填……
而可怕的现实是,即使发表出来,又有多少人看了呢?不用说其他媒体,仅文学的那么多的杂志,一月出一期,势如大江滚涌,发在上几期杂志里的作品,马上就会被新出来的淹没而过,永无露头的机会了。
2010年,我的长篇散文《消逝在酒馆里的岁月》发表于人民文学杂志第12期。一篇散文作品,像一场风一样拂过大地,我们这里的机关干部夫妻之间(因为里面也写到了女人饮酒)、朋友之间疯传;有的单位组织集体学习,还请了播音员在台上诵读。后来从全国各地的作家朋友那里获知,在他们那里也一样,这篇散文被各行业各个阶层的人捧读。文坛名老、年轻时在《人民文学》编辑部茅盾手下干事的周明老师看到我的这篇文章,还专门给我打来了电话祝贺我。
无数的读者共鸣——这就是专门写我的。
一时间,《酒馆》成了我的“成名作”,《酒馆》成了这些年里出现的“写酒第一散文”。
一个人一辈子一件事登上某个领域最高峰,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吗?特别蜇伏于陕北高原这样一个小地方。
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一问题。
我一直在思考着《酒馆》,思考着人生和命运。
准备了几年,2013年春天,我再写《酒馆》,由三年前《人民文学》发表时的万余字写成了3.5万字新的作品。给了《北京文学》社长兼执行主编杨晓升老师。不久就得到了回复,杨老师要我再修改,这就说明有戏。顺便说一下,在文学的道路上,杨老师是我最敬重的人之一,特别地关照我,而我们见面也才一两次。匆匆而过的日子里,我不断地琢磨这个问题,找到一个答案:这完全是出于我和杨老师心性相通;一个广东海边出生的人竟然和一个陕北高原黄土里摸爬滚打的人有共同的思维、情趣、意识,这是我最大的幸运!我又用近一月的时间,按杨老师的要求,重新做了修改,发表应该是没问题的了,而且还要择时隆重推出,就安心等着收获的那一天吧,就放心等着举杯庆祝的那一刻吧!
我的工作是编报,所以时间是不允许全用来写作的,我的手里就常常提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包子,到处跑来跑去,走到哪里,只要有三二十分钟时间,坐下来就开始写。所以我的写作都是交叉进行,长期累积下来的散文、小说多个题材,其中《酒馆》就是我一直关注……和发起全国大讨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的编者按里有一段是这样写的:“当代社会,处处酒殇,无酒不成席,无酒难成事,吃吃喝喝,觥筹交错,已成普遍场景。重要的是,中国人的酒杯里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和面子,但由此带来的奢侈浪费之风犹如传染性病毒,早已无孔不入蔓延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并且痼疾难除……”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这一现实奇迹般地逆转。2014年的秋天,面对新的形势,我又写下长篇散文《荡漾在洒杯里的时代》,《散文百家》贾兴安主编慷慨接过我的稿子,在2015年以头条推出。
在这篇后记的结末,我要写一点,最善于鼓励我的是葛一敏主编,她先说《酒馆》是这些年中国写酒最深刻的散文——“我在《散文选刊》工作二十多年,每年的散文阅读是海量的,也看过不少名家写酒的文章,但从来没发现像马语这篇的,迄今为止,《消逝在酒馆里的岁月》是中国写酒最深刻的一篇散文。”后来又说《酒馆》是可以留在当代散文写作史上的作品。对这两种无私的褒奖,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写。写出一篇连一篇好作品,将葛一敏的话变成现实,回报关心我的人们;也是为厚爱我的文字的读者,这一生选择写作,为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留下几部好书。
2014年秋末写于榆林
《酒馆》是作者马语的一部以酒文化为主题的散文集。作者描写了生活中种种与酒有关的现象,例如戒酒、酿酒、饮酒、酒歌、劝酒、赌酒、醉酒,追溯历史上诗与酒的关系,描写和酒发生联系的人和事:领导、同事、老乡,讲述发生在大酒楼、小酒馆的酒故事。
作者写酒,也写酒背后的人生百态、世道人心、风情变迁,写出酒对人的身心的麻醉和支配。作者文笔犀利,写出了酒的悲悲喜喜后面经济社会的发展给现代人带来的困惑与烦恼。作者没有超然物外的批评,只有置身其中的体贴。
《酒馆》的作者马语从陕北高原的一个小山村走来,没上过多少大学,经历了很多风雨,写下了“小酒馆”,他说的不从世道人心立论,他只老老实实说酒说身体,酒的陷溺与身心麻木、痛苦中正见出了时代隐秘的病症:被欲望所支配的笨重身体,和那无语的、焦虑的心。然而“小酒馆”里上演着人生的喜剧和悲剧,舒卷着时代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