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海子诗传)》由吴韵汐著。
你用炙热的诗句,打开过我生锈的枷锁。跪在你诗歌的土地上,我挥洒了最珍藏的一滴眼泪。你的语言打开了所有意象,村庄就是你的大脑。每一颗麦子,都站在了自己的韵脚里。
时光与时光没有什么不同,但过去的那一段,已被镀上了金光。我们都记住了你的名字,海子。
或许,此时你已坐在云端,笑看人间繁杂。有人称你为国王,将王冠戴在你的墓碑上,也有人议论你为懦夫,将非议翻飞在时间的烟尘里。
这些都不重要。一个人读诗时,观照的往往是自己。你用生命写诗,人们自然也要掏出灵魂才能与你对话。彼时,你愿面朝大海,今日,我们带着不同的缘由面向你。
由吴韵汐著的《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海子诗传)》记录的是:岁月因为他的存在,镀上了金光。他在春天里,来了又去,他的诗歌便传遍了中华大地,留下麦田的馨香,留下泥土的气息,留下春暖花开的诗意……海子虽然走了,却并未离开。在人们深深的怀念中,他的人生脉络变得格外清晰。
在他那充满诗情的岁月里,你能看到他脚下的道路,他脸庞上的汗水,他明媚的欢笑,他心底的泪滴。曾经,他用笔墨写下了灵魂的赞歌;如今,他用笔墨写下了诚挚的眷恋。若你也念着他,请翻开这薄薄的纸页,打开海子人生的门扉,便可拥抱他的诗意年华。
第三节
天才·十二只鸟飞过麦田
五岁的黎明
五岁的马
你面朝江水
坐下
四处漂泊
向不谙世事的少女
向安庆城中心神不定的姨妹
打听你。谈论你
可能是妹妹
也可能是姐姐
可能是婚姻
也可能是友情
——《给安庆》
有人说,因为海子,更多的人知道了安庆这座曾经灿烂过的文化小城。这里是安徽文化的重要发源地之一,著名美学大家朱光潜、邓以蛰、方东美等都与这里有着剪不断的缘分,而新文化运动的传播者陈独秀先生更是来自安庆怀宁。几十年后,这里又孕育了一个土生土长的海子,复活一个时代的诗歌风华。
在这个创造过不朽与神奇的小城,在查家湾麦地的胸怀里,小海生在母亲的故事里学会走路,学会咿咿呀呀地讲话。她的母亲终究和那些大字不识的乡野农妇不同,她懂得阅读的乐趣,也知道文学的魅力,文化是她心间神圣而遗憾的秘密,她要让自己的儿子接受文化教育的洗礼,放下锄镐,走出大山。
文化基因躁动着,在母亲陪伴着的村庄里,海子的启蒙教育就这样早早开始。在难得的闲暇时刻,母亲会把他揽在怀里,讲述一个又一个绚烂美丽的简短故事,她收集着旧书旧报上的每一段文字碎片,用沉静的腔调诉说着一个又一个别样风华的文字世界。而听故事的小海生,总是无比安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的脸,望着那神奇地开合着的双唇,小海生沉浸在那神奇美丽的故事中。
懵懵懂懂,他还不会走路,大抵也不能完全懂得母亲的故事,但他依旧沉醉在母亲温暖的声音里,或许,有一种喜欢,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抗拒。
文化的血脉就这样进行了传递。母亲见儿子喜欢听故事,很是欢喜,更是不遗余力地编织一个个如童话般美丽的故事。慢慢地,海生开始懂得故事的内容,他沉沦其中,随着情节的起伏,或惊讶得张大嘴巴,或高兴得眉眼弯弯,或感动得泪眼婆娑。从懵懂到懂得,母亲的故事,一直是他精神的乳汁,滋养着他生出血肉。
母亲讲故事的画面,就这样刻在了他的记忆深处。不知不觉间,母亲已成为他情感喷发的原点,成为梦想的原始图腾。后来,他长成了诗人,村庄中的母亲也成了他诗歌中不可或缺的意象化身。
小海生又长大了些,他开始用探究的眼光打量报纸杂志上的一个个方块字。当母亲拿着书刊读给他听时,他便随着母亲的节奏在书页上的字里行间游走,时间久了,竟然识得了不少文字。
看着这样有天分的儿子,操采菊开心不已,在她的意识里,只有识得汉字,才能更好地识得自己。犹记得苏东坡所言:“人生识字忧患始。”她寻来更多有字的书报,读给儿子听,有些书报,不知是因为太过老旧,还是因为她翻阅了太多遍,那泛黄的纸张软得仿佛一碰便碎。
就这样,幼时的查海生,在母亲的膝头上,在软绵的耳语故事间,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启蒙教育,也打开了探索生命的第一眼。
海子两岁了。这一年,一场浩浩荡荡的大运动席卷整个中国大地,犹如狂风过境般打乱了人们平静的生活,连查家湾这个闭塞的南方小村庄也无法避免。炎炎夏日间,蝉鸣聒噪,村庄不再宁静,大多数人如无头苍蝇般胡乱奔走在暴风雨前夕的土地上,复杂的人性在无限放大,日子开始如履薄冰。
日子沸腾了,不再只是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平淡反复,增添了许多新戏码——轰轰烈烈的年代,贫穷的查家湾也揪出了几个所谓的“牛鬼蛇神”,在公社学校的操场上批斗个没完,红卫兵慷慨激昂的“最高指示”说个没完,也背个没完……
思想贫瘠的土地之上,村民们不知道这场运动为何来得如火如荼,大抵也不能理解运动的所有意义。他们只是如同木偶般,背着来不及放下的锄头参加一场又一场的集会,高声呼喊着“万岁,万寿无疆”,照本宣读地背诵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生怕声音不够洪亮,态度不够虔诚,而被“造反派”揪成被批斗的“牛鬼蛇神”。
小海生单纯的眼睛还不能解读村子里气氛的变化,但敏感如他,还是在转换的街景和父母的倦容中嗅到了一丝丝的不安定。多少次,他跟着父母混在一片浮躁中高声呼喊,混乱中唯有母亲温热的手掌无比真实。革命的形势愈演愈烈,在喋喋不休的吵闹间,査振全两夫妻机械地参与着繁杂的活动,疲倦而小心翼翼。
看着不同于平常的父母,面对家里压抑的气氛,灵动的小海生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想要做些什么,让父母紧皱的眉头能够舒展一些。一日夜里,他对母亲说:“妈妈,今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惊讶的夫妻二人无声对视一眼,便专心听起儿子的故事。只见小海生挺着小小的胸膛笔直地站在父母面前,用稚嫩的童声复述了母亲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看着儿子讲故事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夫妻二人很是欣慰,笑得合不拢嘴,那不停奔走的疲倦,早就在笑声中一扫而光。
讲完故事,他看着笑语晏晏的父母,羞涩地笑了。表演继续,接下来,他如集会时的红卫兵那般,踱着步子,抬头挺胸地背诵起“语录”,一条条,一段段,他滔滔不绝地背着,字字精准,毫无错漏,惊呆了一旁观看的父母,他们不敢相信,如此幼小的儿子,竟然有如此天才的记忆力!
应该是习惯吧。见惯了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调,天才的他,诵读同样的东西,只是一种习惯而已,正如他看惯了灰色墙上的鲜红标语大字,便学会了写字,常常随手捡起草棍,便在地上划写出歪歪斜斜的方块字。
这一年,小海生只有四岁。査振全喜出望外,透过儿子小小的身体,他仿佛瞥见了孩子的未来,海生是他的骄傲,他知道未来的某一日,这孩子一定会成为一抹亮丽耀眼的风景。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了他的脑海,老实巴交的憨厚裁缝要让小海生代表全家参加“语录”背诵比赛。
红旗飞扬的一天,査振全抱着四岁的儿子,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过,来到背诵台下的报名点,为儿子报了名。当主持人宣布查裁缝家四岁的查海生要上台背诵时,台上台下立刻哄笑起来,嘲笑查家一定是想奖品想疯了。
一片嘲讽间,査振全依旧神态自若地把小海生举过头顶,放在背诵台上,还骄傲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直谦逊老实的他,从来没有这么自信过,他相信小海生一定会为他长脸,不是为了奖品,而是为了心底那无法隐藏的骄傲与自豪。
站在背诵台上的海生是那样的瘦小,他穿着父亲特意缝制的卡其制服,如同一棵站在桌上的小小豆芽菜。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紧张,只是挺直了腰杆,用亮晶晶的眼睛扫过台下拥挤的人群,然后双唇轻启,一字字,一条条,他字正腔圆地背诵着,直背得闹哄哄的观众们收起了嘲笑,惊讶的双眸里写满惊羡,情不自禁地喝彩,鼓起掌来。
如果镜头拉近,给査振全一个特写,那么我们一定会发现,这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在那一刻笑得是多么的欣慰。他静静地站在台下,远远地看着儿子,嘴唇微微颤抖着,眼角的皱纹挤出灿烂的色彩,或许,这一刻的愉悦和骄傲,足以融化掉往日所有的苦难与不幸。
比赛结束了,小海生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冠军。在一片啧啧称奇的赞叹声中,査振全骄傲地让儿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拎着一篮鸡蛋(冠军奖品)向家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将父子俩狭长的身影染上了柔和的光晕,寂静的田野上蝴蝶飞舞,百花芬芳。
这是属于查海生的第一份荣耀,也是属于査振全的荣光时刻……査振全依旧在回味着,当儿子嘴里如泉水般涌出一条条“语录”时,台下一浪胜过一浪的惊叹声,还有乡里乡亲拍着自己肩膀夸“你家儿子真是个天才”时的欣羡目光。
他无限唏嘘,查家祖祖辈辈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生活着,能够识得方块字的压根就没有几个,如此聪明的儿子,他又如何舍得让他的命运如自己这般埋没在黄土之间!这一刻,査振全暗暗下了决心,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一定要供儿子读书,供他走出大山,走上宽敞的大路。
或许,朴实的查裁缝还不懂得天才的真正意义,也不知道天才承受的寂寞和悲伤。有人说,所谓天才,他们扼住了命运的喉咙,也被命运扼住喉咙。或许,天才的人生注定了悲剧与不美满,一如海子。
但是天才的名字终究是璀璨的,那大放异彩的一抹颜色,终究不会被历史的诗篇抹去。
月亮下,有十二只鸟,飞过麦田,有的含起一颗麦粒,有的则迎风起舞,矢口否认……
P17-23
你用炙热的诗句,打开过我生锈的枷锁。跪在你诗歌的土地上,我挥洒了最珍藏的一滴眼泪。你的语言打开了所有意象,村庄就是你的大脑。每一颗麦子,都站在了自己的韵脚里。
时光与时光没有什么不同,但过去的那一段,已被镀上了金光。我们都记住了你的名字,海子。
或许,此时你已坐在云端,笑看人间繁杂。有人称你为国王,将王冠戴在你的墓碑上,也有人议论你为懦夫,将非议翻飞在时间的烟尘里。
这些都不重要。一个人读诗时,观照的往往是自己。你用生命写诗,人们自然也要掏出灵魂才能与你对话。彼时,你愿面朝大海,今日,我们带着不同的缘由面向你。
你的诗歌捕捉到了生活的本质,而生活的规则,没有接纳你。
理想的破灭,人们无法理解,甚至被冠以“软弱”。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知,何为“理想”,那不是乌托邦的太阳,而是心底的露珠。
诗歌的年代渐渐陨落。将欲望等同于理想,是今天的流行病。岁月爬上眼角,年华虚度,空留一身疲惫。在诗歌面前,我们都是匆匆的过客。
一页诗落下,没有人拾起。可是我相信,每个人都曾在复活了十个海子的春天,醒在夜里。
吴韵汐
2014年12月
有人说,海子以他的死肯定了诗,海子以他的死否定了诗。
1989年,以梦为马的诗人,用最惨烈的死亡,奉上给当代诗坛的最后献礼。这便是海子的一生,虽然短暂,却让大地轻颤,让北风呜咽,让疲倦干瘪的灵魂,在孤寂中惊醒。
在海子的周年祭上,诗人苇岸如是说:“海子离开我们一年了,我们身旁空旷,坐在暗淡和怀念里,抚摸海子留给我们的诗歌。许多瑰丽的、优美的,甚至伟大的诗歌,被海子带走了。环顾四处,没有一个人能够走来,代替海子,把他的金黄、火焰和纯粹还给我们。”
是的,从此世间不止少了一个诗人,还少了金黄、火焰和纯粹。
我们不会遗忘,一个怀宁诗人,叫嚣的梦想。
我们不能遗忘,一个倔强青年,最后的呐喊。
母亲,太阳,麦田。我相信,在那遥远的天国,海子一定能够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一定能够拥抱春暖花开的幸福。我相信,他如果愿意,一定能在春天的曙光里复活,在金黄的麦浪问跳动金黄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