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极具争议的军阀大将,吴佩孚善于用兵,其军事才能在中国武将中首屈一指,可惜他最终还是败了。败在哪里了呢?时局?命数?还是自己?
《大风思猛士(吴佩孚传)》记述了一代名将吴佩孚一生的高潮和低谷,但胜也罢,败也罢,人们记住了他的“三不主义”——不住租界、不积私财、不举外债,记住了他宁死不屈的爱国情怀。作者陶菊隐是民国时代的著名大记者,亦是近代军阀史的权威见证者和整理研究者。他与各路军阀和北伐军的一些重要人物都有过密切交往,也对他们进行过周密细致的采访,还参与过许多重要会议的报道,得到的都是第一手材料。
《大风思猛士(吴佩孚传)》记述了军阀吴佩孚跌宕起伏的一生。起初,他只是一个落魄的秀才,后来竟成了直系统帅,成为北洋军阀操纵政局的首要人物。军阀混战时,他将段祺瑞赶下了台,把张作霖赶出了山海关。他还作为封面人物登上了美国的《时代》杂志,被誉为“中国最强者”。曾经,他也被视为最有希望统一中国的不二人选。他有“三不主义”——不住租界、不积私财、不举外债,对此一生不违;他坚持“不卖国”的主张,临终前仍告诫后人“不准当汉奸”。作者坦言在书中采取“是则是、非则非的态度,对吴的一切错误丝毫不加掩饰。其中有数段情节诡奇的描写,要皆‘传之以真’”,“所写是绝对有所本的《吴传》,不是面壁虚构的小说。”
本书讲的是历史,但内容情节丰富,而且作者陶菊隐的笔端常带感情,可以让读者读到一段真实而又不太一样的民国历史。
提笔写吴佩孚将军的传记,假使用如下之笔调:“吴佩孚字子玉,山东蓬莱人也。少孤,太夫人课之严,以是养成其刚毅不屈之个性。妻李氏事姑至孝,有‘玉美人’之目。弟文孚初亦习儒,后碌碌以没。将军无子,以弟之子道时为嗣。”这未免太老调而乏味了。
要写吴将军历史须从投笔从戎时说起。在这阶段之前,将军虽应登州府试,得中第二十七名秀才,实与市井常儿无异,无着力描写之必要。将军从戎的动机非由于所谓“少年怀抱大志”,他是穷秀才,大烟抽上了瘾,因大烟闯了一场大祸,因而逃出故乡来,因而以吃粮当兵为其避祸安身之计。假使不抽大烟,也许他后来不会造成其“虎踞洛阳”的地位,也许郁郁居故乡以死,与春花同落,秋草同腐。
登州著名“八大家”即孟子所谓“巨室”,现代所称为“土豪劣绅”之类,其中最有势力的一家叫翁钦生,以经商起家,其分店远及东三省一带。朝内有人做官,他本人与地方官府亦通声气,府城里视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那时烟馆林立,其中有“雅座”与“普通座”之分。雅座是单房,炕上铺着大红毯,是留给特权阶级客人享受的。那时不论富翁或穷汉都不喜在自己家里开灯,往往呼朋引类到烟馆里抽得满屋子乌烟瘴气,认为不如此不算过瘾,颇像近年来北平及广州人坐茶馆的风气。吴秀才属于穷汉一类,只能在“不雅之座”行走,不敢与八大家并肩而坐。
一天,吴的烟瘾发作,一足跨到烟馆来,因“不雅之座”客满,乃与店伙商量,想在雅座内借抽几口,抽完后马上就走。店伙泛着一双白眼说:“雅座有是有一间,翁爷独个儿躺着打磕铳,可是咱们不敢让你拼进。”吴连声说:“翁爷是熟人,我过过瘾马上就走,让我自己和他商量。”
吴挂着一副笑脸走进了那问雅座。翁只微睃了一眼,懒懒说道:“老二干吗?”吴委婉地说明来意,翁“呸”了一声,把脚伸直用力一踢道:“滚!”
吴一言不发,低着头走了出来,店伙们报以轻蔑眼光。
除“八大家”之外,登州府著名人物还有所谓“九虎”,是指一群兴风作浪的讼棍,大概都是些穷而无赖的不第秀才,官府视为败类,“八大家”对之亦有三分畏惧,正合着“阔佬怕光棍”的一句老话。一天,这个“不第秀才集团”来了个请求入盟的正式秀才,大家认得是吴老二,问他:“干吗要加入?”吴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把烟馆受辱的事述了一遍,请大家想主意代打不平。这些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岂有袖手之理?他们都拍着胸脯说道:“好吧,咱们等着机会,让那个狗杂种知道厉害!”
事有凑巧,翁老太太做寿开堂会,满城官员无不登门拜贺。吃完了寿筵,男女宾分坐两壁听戏,正听得津津有味之际,“十虎”假“拜寿”为名闯入临时剧场,演了一幕“大闹天宫”的怪剧——向女宾做尽种种丑态,吓得她们没命乱窜。气得翁圆睁怪眼大呼道:“来呀,快把这般痞棍绑到知府衙门去!”
秀才造反不过那么一回事,怎当得如狼似虎的豪奴,“十虎”俄然变成了十只老鼠,抱头鼠窜而出。吴老二溜得快,却做了漏网之鱼,同伙中有几个做了瓮中之鳖。翁打听得祸首是吴,嘱托府尊指名拿办。吴在故乡不能安身,仓皇逃往北京,茫茫然又像丧家之犬。吴在旅途中想着:“劣绅诚然可恨,大烟尤为败国亡身的媒介。”他从此恨劣绅,同时把大烟当做了终身之敌。
北京崇文门外巾帽胡同“隆庆栈”是蓬莱人所开的(该栈迄今仍在,已扩充为东西两栈,且附设两个京菜馆,更名曰“隆庆轩”)。那天来了个客人是茫茫无归的吴秀才,店主人孙老头知道他身边没有一个“大”,念在“老乡”份上,姑且让他住店,却不许白吃白喝。他拍着吴的肩头说:“伙计,你这个秀才名头有何用处?饥不足为食,寒不足为衣,得改行混口饭吃才对呀!”吴苦笑着说:“我什么都不会,光会写春联、算命。”孙说:“写春联不济事,一年到头只有几天好写,还是算命的好。”P3-5
我自十五岁在长沙明德中学的时代,即与新闻界结下不解之缘。民国七八年间,一方在本省办报,因地方报纸顾忌太多,不能畅所欲言,所以又在上海《新闻报》、《申报》、《时报》用各种化名写长篇通信。后来越写越勤,有联络的报馆越多,到民国十七八年间尚在天津《大公报》一度作驻汉“客串记者”。
民国七年(1918年)张敬尧入长沙,湘人陷于水火。吴是攻湘先锋,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开始异常恶劣,视之为北洋军阀之爪牙。九年(1920年)吴师撤防北上,湘军乘势驱张,我的感想为之一变。直皖之役,我站在火线外数千里的长沙暗中替吴使着劲,闻吴师胜利则喜,像我自己参加了那次战事一样。此后吴的行动与我所预期的渐渐不合,我的同情心因之递减.,然而他兼有“不要钱、不怕死”之两长,再加上“不卖国”的主张,所以我在失望中对之尚未绝望,以为他是革命军人,其错误只是一时的错误,终有返本还源之望。在这一时期之中,我暗中替他惋惜,他的错误像是我自己的错误,他的失败像是我自己的失败。
吴的一生与湖南结有不解之缘:始而在衡阳发迹,继而在岳阳避难,他的事业湘人所知最多,我所写亦最多,所写与吴有关的各种通讯稿前后无虑数十万字,有一时期几至一手包办,即其练兵洛阳之时亦常从北方归客口中得着他的详细消息。我与之无一面之缘,虽然寄迹岳阳时有友人约我同往访问,我听得他的脾气很古怪,对客人高谈阔论时颇像“训词”口吻,认为无前往“聆训”之必要。
二十一年(1932年)吴由川北上后,他的消息在报上几于“鱼沉雁渺”,而我从北方归客口中所得愈多,甚至他每天喝几盅老酒,发些什么怪议论都有人传到我的耳里。这时华北谣言甚炽,我不禁怦怦然,惴惴’然,替他捏着一把冷汗。对于一个一面不相识的失败军人,与本身痛痒不关,而关心如此之切,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我只能以“莫知其然而然”一语来作自己的解答。
二十八年(1939年)吴的噩耗传来,我的心灵上像遇了一次莫大的打击,戚戚然,惘惘然,若闻亲戚故旧之丧,为之不怡者累日。回头一想’,又不禁为之释然。他过去是个不畏难、不畏死的军人,因在北洋系传统观念之下,因其刚愎自用的个性,对现代政治理解不足,对人生体验亦有不足,不知不觉地走到“一意孤行”的路线上,然而他的心地是光明的,志行是皎洁的,他果然返本还源而不负国人之所期了!他始终不“下野”,一般攀龙附凤之徒还望他“东山再起”。而在明眼人看起来,他的时代性相去日远,哪里还有化腐朽为神奇之一日?然而他毕竟再起了,他的死较之政治地位之成功其得失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他死后我想为之写一长传,以疏懒已久,迟至一年后才下了握管的决心。可是疏懒者终于疏懒,报上登出一段,我就写一段,而《新闻报》“地盘”之艰贵谅为阅者所知,登一天停两天,阅者来函质询,苦难一一作答。我凭着有限的记忆力,断而复续地写,其中材料之大部分为报纸所未载。当初原无印行单册之意,在友人与阅者交相鼓励之下,才决定将原稿大加整理,把年月日及若干与政治有关的电文大意补进去,包括民七(1918年)至民十六(1927年)的北方军阀政治斗争史,这是本书问世的一个动机。
我决定穷半月之力完成这工作,下午至少翻阅半年以上的旧报,上午把翻来的材料一口气写完,平均每日写四五千字,写倒不觉吃力,而翻报工作每日伛背俯身达七八小时之久,忙得气都喘不过来,自叹为三十年报人生活中最忙之一次,较之吴在四照堂点将五官并用时有过无不及。谚云“浪子回头金不换”,一个懒人一旦发奋做起吃重工作来,比终日孜孜不懈者亦往往有过而无不及。在这一时期中,脑子里昏昏然,茫茫然,吃饭时脑子里是《吴传》,睡觉时脑子里是《吴传》,与人谈话时颠三倒四不知所云,这与吴困于天津车站时或正相同。
本书采取客观态度——是则是、非则非的态度,对吴的一切错误丝毫不加掩饰。其中有数段情节诡奇的描写,要皆“传之以真”,我所写是绝对有所本的《吴传》,不是面壁虚构的小说。不过吴到北平后还有不少可泣可歌的史料,因时间仓猝,未克一一写入,将来或有搜集补充之必要。感谢阅者和友人的鼓励,尤其是二十五年前在湘一度共同办报的新城先生的赞助,使我完成了这部带有历史性的写作,了却一桩心愿。
民国三十年四月十日
菊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