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编著的《陈仓进城系列丛书(共8册)》由韩寒的发掘人、金牌出版人袁敏策划,其中《女儿进城》等小说的电影版权被购买,正在被拍成电影。在中国城市化的进城中,“父亲”、“麦子”所经历的命运悲欢与情感碰撞,致敬“我们回不去的故乡”,反思城市化进程,他们的焦虑将成为一种集体性的当下的焦虑,切中的是中国时代的痛点,是一套具有思想性和力度的小说。
陈仓编著的《陈仓进城系列丛书(共8册)》包括《父亲进城》、《女儿进城》、《麦子进城》、《傻子进城》、小猪进城》、《影子进城》、《小妹进城》、《米昔进城》等“家园八部曲”,超越中国版的《百年孤独》,田园牧歌的分崩离析,大时代中精神与物质的裂变,谁都无法幸免。“凤凰男女”进入都市后,作为故乡的农村在土崩瓦解中,过去的生活和人际关系都崩溃了,而在都市中他们也没找到和建立故乡,揭示出新商业社会中悬浮、无根的焦虑和无力感。
棺材是下辈子的家
父亲竟然与人捉迷藏似的,躺在一口新打的棺材里。
我是清明节当天,从上海赶回塔尔坪的。从那块坟地经过的时候,还没有看见一点清明味儿,坟上不仅没有多少清明吊子,许多门头依然挂着一把大锁。这些年,别说清明节,就是春节,人回来得也越来越稀少,好多坟头长满了杂草,有些已经坍塌,像是孤魂野鬼似的。不说别人,就说我自己,已有二十多年没有在清明节这天扫墓了,如果不是父亲还在,几个埋在这里的亲人,还会有谁来照顾呢?
隔壁的大美人,举着几个清明吊子,正在徐徐地向坟地里赶。大美人是我的婶婶,我背地里不叫她婶婶,而是叫她大美人。比上次见到时,大美人的腰更弯了,头几乎勾到脚尖,走路像是个滚动的铁环,从她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年让人慌乱的影子。
大美人说,找不见你爹对吗?恐怕又栽树去了,他这辈子除了树,对谁也没有真心过。
我说,他对婶婶挺好的吧?
大美人说,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投错了胎,若是变成一棵树,哪怕歪脖子树,那就享福了。
待在塔尔坪,父亲做什么都是喜欢的,喜欢割麦子收庄稼,喜欢爬山采药,上树摘野果子,就是什么都不干的时候,他也喜欢一边抽着烟,一边钻到庄稼地里,捉几只虫子,拔几根杂草,虫子与杂草也没有的时候,他就把那些长歪了的庄稼苗子扶一扶。麦黄之前,在饭前饭后有丁点空闲,他就听着“快黄快割”的鸟叫声,然后搓一支麦穗子,在嘴里咬着,看看是不是壮浆了。有那么一阵子,因为年纪还小,我们几个有点嫉妒起那些虫子与杂草了,虽然父亲一见它们,就把它们给清除掉了,但是他总笑呵呵的。姐姐曾经说,咱爹还没有给我捉过头上的虱子呢。随着父亲年龄越来越大,不晓得什么原因,也许为了养家糊口,他更喜欢的还是塔尔坪的树。
他几乎一年四季,都与各种各样的树形影不离。那些可以卖钱、可以盖房子、可以打家具、可以烧火、可以撑起鸟窝的形形色色的树,成了父亲的一种信仰。
塔尔坪有人信佛,祈求来生能够过上好日子:有人信耶稣,希望下辈子能上天堂;但是父亲信树,信的是什么呢?是生生不息吗?一个农民与树之间,不会发生什么出奇的事情,无非像任何一种信仰一样,父亲几十年间,总在不断地重复着栽树、养树、砍树,然后再栽树、养树、砍树……这样单纯的生活。到晚年的时候,父亲栽树的目的,好像只为了打棺材。
父亲常常指着一副棺材说,它是这辈子的棺材,不就是下辈子的家吗?
太阳快掉下山了,把整个塔尔坪弄得有些刺眼,尤其是那一棵棵站在房前屋后的树,一边摇晃着一边把自己的影子拉长,夕阳像是一把把斧子,把树一棵棵砍倒了,最后塔尔坪就没有一棵树了,只剩下一个躺在地上的无边的黑夜。直到塔尔坪即将被黑夜淹没,父亲还没有像往常一样,远远地跑到村口接着我。
这一次,我的父亲他竟然死活不见了。
P5-7(《影子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