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帝国内部对战争的渴望便显山露水了。塞利姆苏丹即位当天,遵循惯例从伊斯坦布尔埃尔迪内门凯旋入城,不料却遭遇新军士兵的暴乱。这些帝国精锐禁卫军聚集在皇宫门前,鼓噪着向新苏丹讨要见面礼。海军司令皮亚勒(Piyale)帕夏④甚至被作乱的士兵击落坠马。情急之下,塞利姆不得不分发大量金币来安抚军队的情绪,事件方得以平息。不过这番教训对苏丹而言无疑是刻骨铭心的。土耳其的军队是一只骁勇的猛虎,但却需要主人驾驭有术,否则恐怕会反噬其身。没有战争,没有胜利,自然也没有战利品和新土地,势必无法让这支虎狼之师心满意足,而苏丹的统治恰恰建立在强大的力之上。塞利姆苏丹是奥斯曼土耳其开国以来,首位没有御驾亲征与士兵同甘共苦的君主,这标志着帝国历史上出现一个分水岭。但战争无论如何还是必须进行下去,地中海便是他心仪的战利品。
塞利姆的肱骨重臣是出生于波斯尼亚的大维齐苏库鲁帕夏(Sokollu MehemetPasha)。正是他隐藏了苏莱曼大帝的死讯直至塞利姆即位,并平定了伊斯坦布尔的新军暴动。苏库鲁身材削瘦高挑,生性有些难以捉摸,但极具天赋。据说他一方面对贿赂来者不拒,一方面却又对苏丹忠心耿耿(他一生侍奉过三任苏丹)。苏库鲁不只是一位卓越的管理者,也是出色的陆军将领与法官。他甚至对海战也颇有心得,在1565年被任命为大维齐之前,他曾于伟大的巴巴罗萨·海雷丁(Barbarossa Hayreddin)去世后接任帝国海军司令一职。苏莱曼大帝对苏库鲁显然是器重的,一项证据是他让后者成了自己的驸马。不过,虽然不乏海上经验,但刚刚经历马耳他的惨败,苏库鲁帕夏对称霸地中海依旧显得比较谨慎,他更愿意在陆地上发动攻势,比如征伐匈牙利。可是他身边不乏觊觎苏丹宠信的权术之士,这将迫使他常常做出违心之举。威尼斯人曾详细地评点过苏库鲁的长短:“他精明干练,擅长外交,苏丹将全部政务托付于他。但在此以外,苏库鲁对能否获得苏丹长久宠信并无把握,也就往往不敢直言进谏。假设主君命令他打造一支两千艘战舰的船队,虽然明知这超出了帝国的承受能力,大维齐恐怕也不敢提出异议。如此胆怯部分是由于苏丹的个性造成的,部分则源于那些嫉妒苏库鲁地位的弄臣。”苏库鲁政治生涯的首先目标是维持最高的权力地位,但他总不乏强力的竞争者,其中最大的危险来自帝师穆斯塔法帕夏以及皮亚勒帕夏。而这些宫廷斗争一直萦绕在深居简出的塞利姆二世周围。
虽然此时的欧洲群雄并起,但没有谁像教皇那样长期、强力地反对土耳其苏丹。罗马与伊斯坦布尔代表着两个世界。1565年11月9日,得知马耳他遭到围攻噩耗的教皇庇护四世猝然去世,主教团不得不紧急选举出继任者。1月8日,他们终于有了结果,庇护五世(PiusV,1504—1572年)顺利登基。庇护五世原名吉斯莱乌里(Michele Ghisliei),与出身豪门的庇护四世不同,他来自意大利米兰公国,家境贫寒,早年甚至当过羊倌。青年时代加入教会后,以其虔诚和实干而崭露头角,开始平步青云,不但进入教皇国信理部任职,更于1559年当选蒙多夫伊(Mondovi)大主教。他得以接任教皇看似出人意料,因为据说庇护四世有些嫉妒他的才能。吉斯莱乌里并非一位将自己埋于案牍公文的教皇。他即位时已年过花甲,须髯皆白,头部谢顶,但个性坚毅果敢,从不轻易妥协,并且洁身自好,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颇有些《旧约》中的先知遗风,而不像那些博基亚家族野心勃勃的教皇。他并不是个精明的政客,但宗教上极为虔诚,精力过人,几乎从不懈怠而去享乐。他甚至仅有两件粗羊毛衫,能够换洗便感到心满意足。庇护五世以在异教徒面前保卫天主教会为己任,最大的敌人便是新教徒与穆斯林,于是很自然地,对中世纪的十字军精神心有戚戚。也正是他果断地将英国伊丽莎白女王革出了教门。腓力二世的使节如此评价新任教皇:“他道德上白璧无瑕,宗教上无可挑剔,他正是眼下我们急需的教皇人选。”P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