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好不容易娶了陆小曼,又自觉在老家委屈了娇妻,所以对她百依百顺,就算被指使得团团转,也感觉乐在其中。
假如这时徐老爷子没有断掉每月给儿子的补给,这样的生活应该是可以维持的。假如她还是王赓的太太,也还是可以的。但现在她嫁的是诗人徐志摩,他除了写诗和教书,并没有一座挥之不尽取之不竭的金山银山。
为了博取美人的欢颜,徐志摩不得不东奔西走,拼命挣钱。他一口气在五所学校任兼职,课余赶写诗文赚取稿费,甚至做起了贩卖古典字画、房地产中介的营生,每月辛苦挣来六百至一千元,还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于是生活的真实镜像很快凸显出来,迅速还原了它苍凉的原貌,把陆小曼的这个浮华浪漫的幻境拆解得支离破碎。
1929年,徐志摩辞了东吴大学、大夏大学的教职,继续在光华大学执教。1930年秋,陆小曼二十七岁那年,徐志摩索性辞去了上海和南京的职务,应胡适之邀,任北京大学教授,兼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授。徐志摩自己北上的同时,极力劝陆小曼随他北上,幻想着两人到北京的新生活。可陆小曼执意不肯,徐志摩无奈,便上海、北京两地奔波。为节约时间和路费,他常选择乘坐别人的免费飞机。陆小曼担心飞机不安全,徐志摩说:“你也知道我们的经济条件,你不让我坐免费飞机,坐火车可是要钱的啊,我一个穷教授,又要管家,哪来那么多钱去坐火车呢?”这下触到了实质性的问题,陆小曼听得哑口无言,只得说:“心疼钱,那你还是尽量少回来吧!”徐志摩虽人在北京,但家里一副摊子还要他来收拾。仅1931年的上半年,徐志摩就在上海、北京两地来回奔波了八次。
徐志摩为钱疲于奔命,哪里还有心思去写诗。徐志摩在给朋友张慰慈夫妇的信中说:“……我在这个世界住腻了,我这一年不知哪来的晦气,母亲死这还不算,老头子和老家闹得僵绝……又犯了驿马命,南北奔波至八次之多,钱花的九孔十穿,掩补都来不及。更难受的是小曼还来和我打架,我上海实在不能住,我请她北来她不肯,近几日来信大发脾气,害得我也怨天怨地,坐立不是。”这期间诗人的生活是暗淡的,“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头顶不见一线的天光”。这首《生活》可以看作是他沉闷心境的写照。
如果说经济原因只是导致二人不睦的一个方面的话,还有另外三个重要原因,在不断激化着二人的矛盾。
第一,这时他们好像突然发现,他们本不是相配的一对儿,除了都缺乏理性之外,他们兴趣也是大不相同的。
陆小曼一头扎进热闹纷繁、逢场作戏的生活中无法自拔,捧角、票戏、打牌,后来又染上了鸦片,而徐志摩却对逢场作戏的生活深感痛苦。为了投“妻”所好,当陆小曼登台时,徐志摩也凑个角儿为她配戏。如此妇唱夫随,尽管博得满堂喝彩,但徐志摩内心深处却日趋厌倦。1927年12月27日,徐志摩写道:“我想在冬至节独自到一个偏僻的教堂去听几折圣诞的和歌,但我却穿上了臃肿的戏袍登上台去客串不自在的腐戏。我想在霜浓月淡的冬夜独自写几行从性灵暖处来的诗句,但我却跟着人们到涂蜡的舞厅去艳羡仕女们发金光的鞋袜。”
第二,徐家父母待陆小曼的刻薄,多多少少影响了二人之间的感情。且不说徐父断然拒绝支付徐陆二人的生活费用,就连1931年4月,徐母病重,徐父都不让陆小曼去徐家探视。徐志摩虽然生气,但碍于母病又不便发作。几天后,徐父打来电话说徐母病重,让徐志摩赶快回去。徐志摩问:“陆小曼怎么办?”徐父说:“且缓,你先安慰她几句吧!”意思很明显,不想让陆小曼踏进徐家大门。不久,徐母过世,陆小曼急急地赶到海宁硖石,但徐父依然不让陆小曼进家门,她只得待在硖石的一家旅馆里,当天返回上海。而张幼仪则以干女儿的名义参加了葬礼。
徐志摩当即给陆小曼写信,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无奈:“我家欺你,即是欺我。这是事实,我不能护我的爱妻,且不能保护自己。我也懊懑得无话可说,再加不公道的来源,即是自己的父亲,我那晚顶撞了几句,他便到灵前去放声大哭。”虽如此,这件事情对陆小曼的打击相当大,她自知在徐家没有一点地位,反不及已离婚的张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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