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白马过隙。转眼间几年的光景过去了,福星离朝回国,荣归故里,胸前佩戴着闪闪发光的战斗英雄勋章。你看那战斗英雄的神气、形象、气派,那……哎呀呀。天哪,就甭提让人有多羡慕了。整个故道古黄滩的村人们,足足高兴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不管是白天和夜晚,所谈论的几乎没有别的话题:
“日本鬼子当年血洗古黄滩村子的那阵儿,就知道福星他是个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可不是轻易随便乱说的,怎么样?这话到底还是应验了吧!”
“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了得!听说那胸前的那枚英雄勋章,是在上甘岭表彰战斗英雄的大会上,彭老总亲自颁发给他的,还亲切地给他握了握手!天神地奶奶,那可是大元帅呀!你想他福星争来了这么天大加地大的荣誉,老陵疙瘩都该冒青烟了……”
“是啊是啊,咱们这黄河故道是什么地方?‘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啊!想当年那汉刘邦……如今咱古黄滩出了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那也是了不起的人物!”
“当然了,这是咱们故道乡村的光荣和骄傲……”
可是,当村人们兴高采烈地谈论过一阵之后,往往又不免为福星身上在朝鲜战场留下的十几处伤疤而收敛笑容,可惜地叹上几口气。如果单说身上的十几处伤疤,也算不得什么大碍。战场上枪林弹雨,枪子儿炮弹皮刮风般呼啸而至,况且又不长眼睛,没打在致命的要害处,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不吃枪子儿,怎么能当得上战斗英雄?最可惜的是他那半条筋儿绷绷硬的血肉之腿,贡献在了异国他乡的朝鲜战场上,换来了半条从不必担心长疮生病的木腿。唉……也许就是因了这半条木腿的缘故,致使他至今还是孤独一人,过着越来越老来难的日子吧。其实,福星老汉这大半生,尤其是参加抗美援朝以来的几十年里,并不是绝对没享受过夫妻生活。断续地有过,荒唐的有过,露水鸳鸯也曾做过,只可惜没能给他生儿育女,没有跟他白头偕老罢了。但那肯定都是有特殊原因的。
福星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国内接受几天短暂的训练后,便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战友一起入朝作战了。福星把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全发泄在美国鬼子身上。作战时既勇敢又机智,一个月就荣立了两次战功。后来部队把他调到侦察连。侦察兵执行任务,虽不如战场上激烈,但所肩负的任务,远远比战场上艰巨得多。记得那年腊月里去执行侦察任务,半道上和美国鬼子的队伍碰个正着,在边打边撤的时候,福星忽然感觉到腿上中了子弹,骨碌碌滚下了山间沟里。待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朝鲜老乡家里暖烘烘的热炕上了。
“您醒啦?早似米达,早似米达……”一位朝鲜姑娘蹲在他身旁,惊喜地叫起来。闻声又过来一老一小。老太太看上去并不老,且风韵犹存。她慈眉善目,眼神里总溢出一种让你感到莫名的亲切。福星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不是十二年前日本鬼子侵华血洗古黄滩,母亲大概也像眼前的这位阿妈尼一样。那小的也是一位姑娘,大约也就是十八九岁,水灵灵的,像出水芙蓉似的。福星这时候完全明白过来,是自己负伤滚到山沟里昏迷后,她们母女把他救到家里来的。这时候的福星,不但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朝鲜日常用语,而且还会说几句简单的朝语。他眼里涌出了热泪,说道:“阿妈尼,高么似米达,高么似米达……”
“阿妈尼”就是汉语中的“大妈或大娘”,“高么似米达”就是汉浯中的“谢谢”。可令他吃惊的是,眼前的这母女三人,却都会说中国话。尽管不是那么流利准确,但完全可以给一个不大懂朝语的中国志愿军对话:
“你不用客气了”,阿妈尼笑着说:“你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我们的亲人,来帮我们打美国鬼子。救亲人是应该的,对吗?”
“对、对!”福星躺在炕上,使劲地点着头说:“抗美援朝,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我们也是应该的。” P1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