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的第三天早上,查宾离开种植园去了切尼维尔,晚上之前他都不在。那天早上,提毕兹周期性的毛病又犯了,坏脾气频频发作,比平时更加暴躁恶毒。
上午九点左右,我正忙着用木刨刨木。提毕兹站在工作台旁边,将手柄插进凿子,之前他在用凿子打磨螺丝上的螺纹。
“你刨得不够深。”他说。
“它跟标线是齐平的。”我答道。
“该死的,你在撒谎!”他激动地喊。
“好吧,主人。”我和气地说,“既然你这么说,我会刨深一点的。”于是立刻照他要求的做了。可还没等清理掉刨花,他又叫了,说我这次又刨得太深了,木板太小了,我把整片木板都毁了。紧接着又是一阵破口大骂,我已经尽力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做了,但是怎么都不能使这个不讲理的人满意。我沉默惊恐地站在木板边,手里握着刨木,不知该干什么,也不敢停下。他越来越生气,开始咒骂——如此恶毒刻薄的咒骂只有他能喷出口。他从工作台上抄起一把小斧头,朝我冲了过来,嘴里骂着要把我的脑袋劈开花。
这真是生死的一刻,锋利锃亮的斧刃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转眼就要砍进我的脑袋,就在那一刹那,在如此危机的时刻,我的脑子飞速地运转。如果站着不动,我肯定是死定了;如果我溜走,他的斧头八成会从手中飞出,万无一失地插进我后背,给我致命一击。只剩下一个方法。我用尽全力向他跳去,在他砍下的一瞬迎向他,一手抓住他高举的胳膊,另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我们面对面站着,紧盯着对方,我从他眼中看见了杀气,好像是一条大蛇绕在我脖子上,只要我一有放松,它就会缠住我的身体,将我碾碎,置我于死地。我想过大声喊叫,希望有人能听到,但是查宾外出了,其他人都在地里,见不到也听不到活人的动静。
那一刻,生命里屡次将我从危难中解救出来的守护神再一次令我急中生智。我猛地用力踹了他一脚,他哼了一声单跪在地上,我松开他的喉咙,夺下斧头,扔到他够不到的地方。
他因为愤怒而情绪失控,疯狂地从地上抓起一根橡木棍,大概有五英尺长,粗得刚好能用手握住,然后再一次冲向我。我也再次迎向他,抓住他的手腕。我比他强壮,于是把他摁到了地上,抢过棍子,站起身把棍子扔远。
他又爬起身,跑过去拿起工作台上的阔斧。幸好阔斧的厚刃插在一块厚木板中,他一时无法将它拔出来。我跳上他的后背,重重地将他压在木板上,因此斧头插得更紧了。我用力想把他的手从斧柄上松开,但没成功。我们维持着那种姿势僵持了好几分钟。
我不幸的生命中曾有那么几个时刻,觉得死亡可以结束这尘世的悲伤,坟墓可以给这具疲惫透支的躯体以安息,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这些念头在危难时刻却突然不见了,即便全力以赴,也没有人可以在死神面前毫不畏惧。生命对所有生灵而言都是宝贵的,在地上爬行的毛虫尚有生存的意志。那一刻,即便是对身为奴隶、饱受虐待的我而言,生命也是宝贵的。
无法迫使他松开手,我再一次掐住了他的喉咙。这次,在我老虎钳般的紧握之下,他很快就松开了手。他变得软弱无力,原先因激动而苍白的脸现在因窒息而变得发黑,原本像是要喷出毒液的蛇般的小眼现在充满了恐惧,白色的大眼球从眼眶中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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