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耘在20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园地里的一代代作家，有谁不曾做过冰心的“小读者”？谁的心灵不曾被那盏闪烁着朦胧的橘红色光芒的小橘灯温暖过、照耀过？谁的情感和文字里，不曾接受过那涓涓春水的无声的润泽？谁的记忆里不曾珍藏着那宝石般晶莹的繁星的光芒？《繁星春水冰心奖大奖书系》，遴选冰心奖创办二十年来历届获奖作家、尤其是青年作家们的优秀儿童文学原创作品，推举和发现当代儿童文学“新经典”。《小证人》汇集了冰心奖获奖作家韩青辰的儿童文学作品，传承了儿童文学真、善、美的精神。

繁星永照，春水长流。展现当代中国儿童文学的异彩纷呈，享受儿童文学的空灵、纯美、大气和天马行空的想象。用爱与美滋润孩子的心灵，丰富他们的情感世界，陪伴他们走过成长的岁月。

《小证人》遴选“冰心奖”获奖作家韩青辰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境优美，想象丰富，能够带给读者美的享受，丰富他们的精神世界，让他们拥有更多的爱，陪伴他们走过纯真美好的童年时光。

第一章 梦境

第二章 星星

第三章 启蒙

第四章 冬青

第五章 唤醒

第六章 黄昏

第七章 灾难

第八章 害怕

第九章 怪蛇

第十章 询问

第十一章 怀疑

第十二章 裂变

第十三章 官司

第十四章 作证

第十五章 惩罚

第十六章 挣扎

第十七章 神谕

第十八章 白光

我与写作

第一章梦境

河对岸的林子静悄悄的，晨雾没有散尽，太阳在云层后面暗暗酝酿。

冬青发疯似的跑过堆满秋草的晒场，跑过东河上的石桥，跑进土墩上的槐树林。她像一支箭射进去，巴掌大的小米村被她远远地甩在后面。

深秋的树林分明高了几分，稀稀疏疏，透出一方更大更空阔的天。树脚下堆满了枯枝叶，冬青无法顾及，她一味慌乱地奔跑，小辫子燕尾一样飞在脑后。

那双说不清是红还是黑的鞋头上，两只破洞对称得像一双眼睛。暴在外面的大脚趾不时踢中荆棘、石头，又疼又痒她也不停下。她只想着向前，向前，好像在拼命。

上桥的时候，冬青遇见桃红撵着一群鹅下河。那群骄傲的东西受了惊，嘎嘎嘎乱叫，没命地摆动胖屁股，呼啦啦慌里慌张冲下河。

桃红一边拿竹竿吆喝，一边冲它们，也是冲冬青嚷嚷：“跑什么跑什么？害人的畜生！”

冬青咬住嘴唇不理会，她只是死命地跑。好像只要跑，她就能逃出噩梦，逃出所有的耻辱、愤怒和忧愁。

假如一口气能跑出王筛子的“陷阱”，假如人能跑出阴影，冬青宁愿昼夜不休，哪怕付出再大的力气。

冬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嗓子眼好像出血了，她觉得再跑下去就要死了。冬青最后看见妈妈才停住。冬青终于望见妈妈了。她吃力地抱着一棵老槐树，大口大口喘。

刚刚孕育过花生、豆子、玉米、谷子的原野，仿佛一天也不肯歇息，又怀上了麦子。麦芽零零星星，远远地望不见，大片大片依旧是深褐色，沉甸甸的，看起来静谧、安详又神圣。

那块很淡很浅的绿毯子是油菜地。毯子温柔起伏着，妈妈匍匐其上，一棵一棵栽菜，正在把它拉长。

小桂子在她那顶乌黑的遮阳帽上系了一根被老鼠咬烂的红绸子。帽子是这个清晨的花朵。冬青靠着老槐树大口大口喘够了，她松快地叹息一声，这才闻见林间的土木香。

太阳跳出了云层，明晃晃的。像一个人扎个深猛子出来，更像一个血涂涂生命力旺盛的婴儿，它死命伸胳膊蹬腿，以神奇的速度变幻姿势。

光芒长长短短，反复直射折射，最终聚焦在离天空最近的这片树林、河流与原野上，得着阳光的部分立即镀了金抹了银。

冬青把细瘦的身子藏进树荫，她想好好看看今天的太阳。

黄的绿的褐的树叶织成一顶顶草帽，却不管用——即使发丝大的缝隙，也会漏出炫目的光芒。就像书上写的，太阳是只发光的火球，是面金光闪闪的铜镜。铜镜不断反光，光线似乎听到了集结号，哗啦啦收拢然后普照、收拢然后普照。

冬青双眼麻辣辣的，面前生出一枚枚铜钱大的光斑，梦幻似的跳腾在树枝、灌木丛以及脚下的草地上。冬青低头揉，直到揉出眼泪水才恢复光明。

此刻她多么需要这热辣辣暖融融明晃晃的太阳啊。好像文老师走后，她再没见到过这么好的太阳。她随便揪下一瓣树叶，连连掐着撕着，深深舒出口气，低低地喊：“多好啊，太阳！”

文老师出事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太阳。

太阳再次证明冬青不过是做梦了。冬青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这么可怕的梦。

冬青窜出槐树林，冲下芦苇坡，迎着金灿灿的晨光，蹲在东河边。

朝阳在皱褶连绵的水面碎成一片金子，像昨夜的星星还没醒，又像无数的烛火闪烁着圣洁的光芒。冬青朝东河跪下，她把滚烫的额头俯在合拢的双手上，闭目念叨：东河啊东河，快点把噩梦带走吧。带得远远的，远到不能再远——

梦里小桂子、奶奶、爸爸都不知去向。家里静极了，梦在黑夜的深处到来。妈妈——冬青最爱的人，冬青先前还不知道她是这么爱妈妈。

妈妈早已不抱冬青。小桂子出生前，妈妈一定抱过她。她搂过冬青睡觉，亲过冬青的脸。可是因为小桂子，冬青一夜之间和妈妈没关系了似的。妈妈只会吩咐和使唤冬青，冬青需要回忆才能感受到妈妈的爱。

是的，冬青也许再也得不到妈妈的亲吻、搂抱、抚摸，可她还是很享受妈妈做针线的时候，突然抬头眯着眼睛跟她倾诉：冬青啊，你说说看——那样的时候，冬青仿佛替代了爸爸，她成了妈妈的依靠和主心骨。

梦里妈妈直手直脚躺在堂屋，身上盖着大红被子。冬青一个人趴在她身上哭。堂屋黑黑空空，冬青为妈妈伤心，又要承受世界剩下她一个人的恐惧。冬青十白极了，她不能跑，冬青不能丢下妈妈。

突然，桃红和白光领着同学们闯进来。他们幸灾乐祸，杀气腾腾。桃红甩着一条比麻绳还粗的蛇，白光拿着巨大的黑百脚虫。冬青哭喊着伸手去保护妈妈——

冬青碰到一些瓶瓶罐罐，什么东西被打翻了，冰凉凉的液体让她一个激灵醒来，鼻头一股浓浓的柴油味。P1－3

写《小证人》是我多年前的梦。这些年我一直在练笔、酝酿。兴许从九岁受难起，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会写它。

20lO年初稿如井喷。八万字下来，发现只写对了题目，第一步失败早有准备。放置三个月，重新写《小证人》二稿。写了两个月又写三稿写四稿。写来写去很乱，逼着自己先写人物传。

以往我喜欢边写边想，但这回我要表达的主题太硬，我要写出一段真实的生活，写出那段生活的意义。这个难题挑战着我。

我辟出一片原野，它似我的“王园子”，但终究不是。我在其中挖掘、耕种，试图万物生。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写出土地之上的一切，而是那蕴藏在土地之下丰厚、宽广的地气，是它在引领和左右大地上的生灵，一代一代，周而复始。

小说唤醒了我的童年记忆。写着写着，每每涌起莫大的悲痛，就盼天黑找个无人的角落好好大哭一场。那种泪奔的痛感，一直追踪着我的文字。

我相信任何时代都有稚嫩而痛苦的灵魂，我也相信文学的疗伤功能。我渴望作品能给“我”之后的儿童生活注入更多的光明，让“正义…‘公平…‘良心”这些古老的词汇永远活着，如日中天，高高悬挂在每个孩子的心上。

感谢那些安静、规整得像山坡上的小松林的日子。

白天写作，中午去锻炼，来回看天空下面的树，从冬到春，从春到冬，四季转移，我的人物也慢慢显形、壮大，他们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挪移跳腾，不再拘于我的意志。

感谢波兰钢琴家阿图尔一鲁宾斯坦。每天我在他漫不经心、若有若无的琴声中进入，寻觅，沉迷到物我相忘。时常我进入叙述的高潮，他的演奏也渐入佳境。他一定是钢琴上的小说家。他的演奏契合我写的节奏，不快不慢，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轻重缓急时常和他一致到极致。

多少次我疲惫、迟钝、赢弱，简直一步也走不下去了。是他的演绎，他在和我同步地痛苦、摸索、试探。只是他在旋律里，我在文字里。他是我的“导盲犬”。当我冲破黑暗找到那稍纵即逝最美妙的光明——世间绝不会存在或达到的幸福时，我真想像拥抱挚友那样拥抱他。

从2010到2013，我对现实完全处于应付和揶揄。母亲每次来电，都会谨慎选择时间，小心地问：“你好了吗，有没有空?”

我关起了所有的门，而《小证人》给我预备的是一个越来越宏阔的世界，一个真正的人间。我写过十多本书，每次都忘我，但《小证人》还是不同。

我第一次发现作者深爱的小说根本不可能真正写完。

我似乎终于认识了长篇。小说一旦活了，就有它自身的血性、气质、激情，它息壤一样要疯长、前行，它根本就不可能停下。我只是被迫退出，暂时写到此而已。暂时，是因为我太累，我欠了现实太多的债，我得活成一个活人。总之是因为种种不得已才告一段落。

从那样的书写中出来，我像异乡人一样打量走过的街道、操场、人群，好长时间才能张嘴说话。

下意识地，我总在分析、研判我的人物、情节，我必须对书稿保持省察与纠正，自己当自己的批评家。反反复复，直至丧失判断。

我是一个自我评价极低的人，在作品面前是永远的贫儿与可怜虫。我恐怕永远也不会吹嘘和承认自己的作品。我尽了所有努力，但我还会疑虑重重。

九月之夜，浙少社编辑王宜清读完《小证人》，我们在电话里交流。我说这是我的童年传记，几乎用尽了十岁前的记忆。搁下电话许久、许久，我的周身仍颤抖不已。

童年的痛苦究竟要活多久，它对人的影响如此强大。“小证人”是我额上的烙印，我全部的秘密，它内置了我的精神密码，让我在很小的时候心底就涨满力量。我相信所有的都是上帝的馈赠，只要足够坚强、理性，我们会把痛苦熬炼成珍珠，怀抱永恒光明。

谨以此书献给帮妈妈作证的小霞儿。

感谢我的启蒙老师田老师和正义的警官邬科长。感谢一路上帮助我、温暖我的朋友。

感谢我的童年，祝福所有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