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真正突破了肉体欲望的束缚,以纯洁的心灵不断向高尚、伟大靠近,因而能够以诚实、朴素和近乎愚蠢的努力从一位天资不足的普通青年成长为现代印度的铸造者,能够给予迷茫中的我们无限的力量和勇气,同时他还是永恒的精神坐标,引导我们抛开恐惧和脆弱不断前行。在这本《我体验真理的故事(甘地自传)》中,甘地详细介绍了印度以“非暴力”方式脱离英国殖民统治独立为现代国家的各种艰辛,然而,现代印度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国父甘地的建国理想,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于同在探索中的中国而言,该自传也有着启示录一般的意义。
《我体验真理的故事(甘地自传)》是为甘地亲笔撰写的精神自传,他以一种平和、谦逊的态度叙述自己体验真理的经历,生动再现了他饱经忧患、历尽坎坷、追求真理的一生,同时坦诚地将其践行禁欲、非暴力、独身生活等行为原则的具体过程一一展示给读者。
就是那些筹备的事情才让我们知道到要结婚了。对我而言,结婚无非是穿上好看的衣服,敲鼓奏乐,迎接新娘,吃好吃的饭菜,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玩耍。那时还没有想到过肉体上的需要。为了遮羞,我只谈一些必要的细节,其余的以后再说吧,况且有些事情和我写作的主题也没有多大关系。
为了结婚,我和二哥就从拉奇科特回到波尔班达。临到婚礼开始前,还有许多有趣的小事,比如我们浑身涂抹上了姜黄膏,此处都省略了。
我的父亲是个帝万,但总归是个仆从,而且他深得王公信任,更要唯命是从。王公直到最后一刻才允许父亲回家参加婚礼,还为他安排了几辆专用的马车,可以提前两天到家。从拉奇科特到波尔班达有120英里,坐马车要走上五天,父亲只用了三天。但在最后一段路上,命运捉弄了我们,它让父亲的马车翻了车,父亲受到重创,回到家的时候浑身缠满了绷带。所有人对于婚礼的热情都大打折扣。然而,婚期无法更改,婚礼还得照常举行。由于我还小,对婚礼充满了兴趣,也没有对父亲的伤势感到多少难过。
我是顺从父母的,但我同样屈从于肉体的欲望。我还没有懂得,为侍奉父母可以牺牲所有的欢愉。好像我就该为贪图享受而受到惩罚一样,一件使我悔恨终生的事情发生了。我会在后面讲述这件事情。尼斯古兰纳歌中有一句歌词唱道:“抛弃外物而不清洁内心,终难持久。”每当我唱起或听见这句歌词的时候,那痛苦的记忆就会涌入脑海,让我羞愧难当。
父亲尽管受了伤,还是坚持参加了整个婚礼。想起那天的情形,我的眼前还能浮现出父亲为了不同的仪式环节所坐的不同位置。我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为了这过早的婚姻而埋怨我的父亲。当时,我感觉婚礼上的一切都是正确、合理且充满欢乐的,而且我II己也渴望婚姻。也正是因为我当时没有意识到父亲有何过错可言,我才对婚礼上的事情印象深刻。我还能回忆起,我和新娘如何坐到婚礼台上,如何行了“七步礼”(Saptapadi)①,如何将合欢糖②喂到彼此的嘴巴里,又是如何开始共同生活的。噢,还有那新婚之夜!两个无知的孩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投入了生活的海洋。我的大嫂曾教过我新婚之夜该做些什么。我不知道谁教过我的妻子,也从来没有问过她,现在也不想问。读者们肯定想象得到,我们两个孩子又害羞又紧张,连正眼看一下对方都不敢。我怎么跟她说话呢?说些什么好呢?大嫂没有教给我这些,而且这些事情也不需要别人来教,前人给我们留下的经验已经足够应付了。我们慢慢地了解了对方,然后随意地交谈起来。我们是同岁,但我很快就行使起做丈夫的权利了。
第四章做个丈夫
我结婚那会,常常发行一些小册子,记不清是卖一个派斯还是一个派。册子上面会讨论一些类似于夫妻之爱、节俭和童婚的话题。一看到这种册子,我就会从头到尾地翻看,往往会把不喜欢的内容抛诸脑后,而遇到喜欢的就去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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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年前,有几个最亲近的同事建议我写一部自传,我答应了。可我刚起了个头,连第一页都还没有写完,孟买就发生暴动,我不得已搁笔。后来又接连发生许多事情,让我蹲进了耶罗弗达监狱。服刑期间,我的狱友捷朗达斯先生建议我暂且别管其他事情,专心写完我的自传。可我跟他说,我已经有了一个研究计划,完成这个计划之前,我不想从事别的工作。说实话,要是我能在耶罗弗达狱中服满刑期,我倒是可以写完自传的,只需要再多一年的时间即可。现在,我已经写完了《南非“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史》,心中就有了在《新生活》上发表自传的念头。史华密希望我专门写一本书来出版,可是我没有那么多工夫,只能每周写一个章节,以连载的形式发表。反正我每周都要为《新生活》供稿,何不写点自传呢?史华密也同意了这个办法,我便着手工作了。
然而,在我沉默的这段日子里,有一个敬畏神灵的朋友向我表示了他的疑虑。他说:“您怎么写起了自传呢?写自传是西方人的习惯。除了那些受了西方人影响的人,我真不知道哪个东方人写过自传。而且您想写些什么呢?要是明天您否定了今天所谓的原则,要是明天您改变了今天的计划,不就误导了那些听从您教诲的人吗?不要写类似于自传这样的东西,至少现在不要写,您觉得是否更妥当一点?”
这种疑虑触动了我。不过,我写作的目的并非是要写一部名副其实的自传。我只想把自己体验真理的经历讲出来,而我的生平又极其简单,只有这些体验,写出来以后自然会成为自传的形式。只要我写的每一页都在讲述我的体验,我倒无所谓什么形式的问题。我有一个这样的信念,或者说我以这样的信念来激励自己,即把所有这些体验都脉络清晰地描述出来,对读者是有益的。如今,我在政治方面的体验不但在印度广为人知,就是在“文明的”世界里也有人听闻。对我个人而言,这些体验没有多大价值,它们为我赢得的“圣雄”称号则价值更小。这个称号常常令我苦不堪言,我都记不起什么时候为它高兴过。当然,我更愿意分享我在精神方面的体验,这些体验只有我自己知道,它们赋予了我从事政治工作的力量。如果这些体验真正是属于精神层面的,那就没有什么好自我吹嘘的。它们只会让我更加谦虚,因为我越是回望过去,越是明显地觉察到自己的局限。
自我实现,才是我想要达到的目标,是我三十多年来一直孜孜以求的目标。我要直面神灵,臻于“莫克萨”(Moksha)①。追寻这一目标是我的生命、行为以及存在的全部意义。我所说的,所写的,以及在政治方面的一切冒险,都导向这同一目标。而且我一直相信,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其他人也有可能做到。因此,我的体验都是公开的,而非私下进行的;在我看来,这样做也并不会降低体验的精神价值。诚然,有些事情是只有个人和他的神灵才知道的,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类。但我所要说的体验不是这一类的。它们是精神上的,更是道德上的,因为宗教的本质就是道德。
我的故事里只包括那些属于宗教的、大人小孩都能理解的事情。如果我能以一种客观、谦卑的方式来讲述这些体验,众多体验者都会从中获取前进的动力。我不敢说这些体验已经尽善尽美了。好比一个科学工作者,他虽然以最大程度的准确、远见和细致进行试验,却从来不敢宣称他的结论就是定论,而是小心地保持一种开放的态度。同样,我尽管做过深刻的反省,一再地审视自己,分析自己的每一种心理状态,却绝不敢宣称我的结论是无懈可击的。我唯一敢说的是,这些结论对于我而言是绝对正确的,是暂时性的定论。如若不然,我就不能把它们作为行动的依据。我每走一步,都会对自己的结论作出接受或者拒绝的判断,再根据判断采取行动。只要我的行动符合自己的理性和意愿,我就必须坚持我最初的结论。
如果我只是从理论上讨论一些原则,我当然不应该写自传。我写自传的目的是要说明这些原则在各种实践上的运用。因此,我给自己计划写作的篇章起了一个共同的标题:我体验真理的故事。我的体验涵盖了“非暴力”、禁欲和其他有别于真理的行为原则。对我来说,真理是至高无上的原则,包括无数其他的原则;它既指言论的真实,也指思想的真实,既是相对真理,也是绝对真理、永恒原理,即神灵。有关神灵的定义不计其数,因为神灵以不同的方式显灵。这些显灵的方式使我惊奇和敬畏,有时还会惶恐。然而,我只把神灵当作真理来崇拜。我还没有找到他,正在追寻着他。为了找到真理,我宁肯牺牲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即使是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在实现绝对真理之前,我必须坚持我所看到的相对真理。那个相对真理还必须给予我指引和庇佑。追寻真理的道路犹如刀刃,我却视其为便捷之道。
……
假如读者在这几页的内容中读出骄傲的情绪,就应当肯定我追寻的道路有什么谬误,而我所看到的不过是幻境。那就让成百上千像我一样的人毁灭吧,让真理得以盛行。千万不要因为有我这样犯错的凡人而降低真理的标准,哪怕只降低一丁点也不行。
我希望并恳请大家不要把以下章节中所发表的意见当作权威。此处所谈的体验可以作为例证,供大家参考,各人还是要根据自己的喜好和能力来进行体验。在参考的范畴内,我相信这些例证会产生实际的帮助,因为我会向读者充分地暴露出我所有的过失和错误。我根本不想鼓吹自己,而是要讲述自己对于“非暴力不合作”这一科学的体验。我将以真理般的严苛来审视自己,也希望别人能够效仿。若以真理的标准来衡量我自己,我不得不发出首陀罗的惊呼:
哪里有一个坏人,
像我这样邪恶而令人厌烦?
我已抛弃我的造物神灵, 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
我离我的神灵还那么遥远,这带给我无边的苦痛。我完全懂得,他给予我生命,主宰了我生命中的每一次呼吸。我知道,我心中的恶将我与他遥远地阻隔,而我尚且无力挣脱。
可我只能停下笔来,期待着从下一章节开始讲述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