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翅鸟》为葛翠琳的长篇小说。故事以北方农村为背景,揭示了旧社会广大劳动妇女的悲惨生活。作者重笔描写了那些寡居中的女人,她们的生活、命运更是被封建统治阶级打入了社会最底层,就像书中描写的在笼中冲撞的蓝翅鸟,黑暗的封建社会永远不会给她们自由生活的天地。
小说通过主人公苦姑娘儿的所见所闻,描述了奶奶、母亲、姑姑、二姑奶奶、三婶儿、五婶儿、带弟姑奶、黛子姑娘、麻脸姑娘等一群劳动妇女在生活中的困苦与抗争。小说的最后,以红军的到来,带弟姑奶、麻脸姑娘以及众多的劳动妇女跟随红军走向革命为小说的最高点,揭示了广大劳动妇女对翻身解放的企盼。
《天天典藏·葛翠琳》是童话家葛翠琳先生六十多年创作的精选集,包括长、中、短篇童话和小说,散文、儿歌、故事等文体形式。六十多年来,她在不同的年代里为孩子们创作出了非常多的名篇杰作。这些作品是这位祖母级的童话作家献给孩子们的爱的礼物,献给中国和世界儿童文学的瑰宝。其许多童话名篇,是可作为全世界的儿童共有的童话珍品,进入儿童文学宝库和世界童话史的。它们是从中国古老的大地上和中华民族民间文化土壤中开出的绚丽花朵,也是中国当代“抒情派童话”领域里的经典篇目和一座座高峰。从那些生动的生活细节和温情脉脉的故事编织里,几代小读者不仅从中获得了成长的启示,也得到了文学的享受、美的熏陶。同时,这些作品也使我们看到了一位老作家对待儿童文学的严肃、投入、耐心和细致的态度。
本书《蓝翅鸟》就是《天天典藏·葛翠琳》中的其中一本,以细腻的笔法,描写了苦姑娘儿、宝根儿、黛子姑娘、小秃儿等一群天真淳朴、活泼可爱的农村少年。在艰苦的生活中,他们仍然寻觅和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故事、人物虽与现在相隔较远,但却是一段历史的写照。人物纯真质朴,情节亲切感人,是文学价值极高的青少年文学读本。
《蓝翅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二 疼在心上
苦姑娘儿手里攥着野杜梨和锦灯笼果跑进了家门,没顾上看正在切菜的娘,就冲进里屋去,跑到弟弟身边,用手举着野果子,忽听一声刺耳的尖叫:“来人哪!不好了……”
苦姑娘儿吓得怔住了,手里的果子撒落在地上。只有一只老虎蹿进了屋子,或者是冲进了持枪举刀的强盗,才会使人发出那种惊魂丧胆的尖叫声。苦姑娘儿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又听见娘在外屋发出一声凄惨的呻吟声,而且慌里慌张地冲进里屋来。原来是巫婆摇头儿疯正坐在炕上给弟弟放血。弟弟那干瘦的小手指指尖儿上还挂着血珠儿呢,突然翻起白眼来,全身抽搐着。摇头儿疯一见这情况慌了神,正好这时苦姑娘儿跑进屋里来,她就趁此大嚷大叫起来,说是命硬的小丫头把弟弟活转过来的血脉压下去了,破了她的医术。娘正在外屋给巫婆准备菜肴,听到里屋的尖叫声,以为是小弟弟断了气,心里一慌,切肉的刀一下子切破了手指头。
娘满手鲜血地跑进里屋来,把小弟弟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儿子的生命。娘似乎没感觉到手指头疼,她的心里更疼啊!
巫婆摇头儿疯见情况不妙,转身下炕就溜,,一边还不住嘴地叨唠着:“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小丫头命硬,有她在跟前,病孩子没指望了。冲了,让小丫头冲了……”
摇头儿疯摇晃着脑袋,一对银耳环不住地颤动着,三步两步就跑出去了。
奶奶放下手里的干柴,惶惶不安地追在摇头儿疯身后挽留着:“吃了饭走!吃了饭再走……”
苦姑娘儿怯怯地望着娘,娘眼泪汪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低下头去连声呼唤小弟弟。苦姑娘儿像一根棍棒呆呆地站着,仿佛自己惹了大祸一样。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含着泪水从屋里走出来,悄悄地躲到院子里去。
摇头儿疯还在大门口对奶奶数叨着:“没有儿孙,百年之后,没人给你上坟添土烧纸钱。儿孙传宗接代,给祖宗留下根苗。小丫头将来是泼出去的水,扫掉的尘,还不如及早把她送出去吧!你们不听我的劝说,保不住生病的小子,可别怪我治不了病。我可是尽心尽力了……”
善良的奶奶连声道谢,茫然地望着摇头儿疯走远了,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回到院子里,见小孙女咬着下嘴唇,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奶奶那苍老而又J瞧悴的脸上,显出一副悲戚的神情。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低下头走进屋里去了。
苦姑娘儿听见娘在屋子里的抽泣声,奶奶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还有小弟弟痛苦的呻吟喘息,她的心里很难受。冷风扑打着窗户纸,沙啦啦、沙啦啦,好像撕扯布片的声音。一个破铁罐儿,给风刮得滚来滚去,发出刺耳的音响。苦姑娘儿觉得身上一阵冷飕飕的,不由得连连打着冷战。她不敢再进屋去,就蹲在院墙角里,低垂的额头压在膝盖上,用双手搂着小腿,吞咽着泪水睡着了。
苦姑娘儿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三 离家
一只干瘦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苦姑娘儿的头。苦姑娘儿睁开眼睛,蒙陇中看见奶奶慈祥的面孔。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杏树、柴堆,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鸡入窝,兔入笼,小黑狗也卧到屋檐下去打瞌睡了。
奶奶拉住苦姑娘儿的小手,把她搂在怀里,亲着她的脸,疼爱地说:“红姑娘儿,好孩子,乖,听奶奶说。弟弟病重,家里顾不上照应你,你去二姑奶奶家住吧。奶奶给你带上好吃的东西……”
苦姑娘儿紧紧抱住奶奶,哭得很伤心:“我想奶奶!想娘!想小弟弟……”
奶奶给小孙女擦拭泪水,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劝说着:“好孙女儿,去吧!治病的医婆说了,家里没有女孩儿,弟弟的病就好了,会长得壮实起来。你不是疼弟弟吗,去吧!弟弟长大了也会疼你的!”
苦姑娘儿顺从地点点头,胆怯地说:“我看一眼小弟弟再走吧!”
娘在屋里呜咽着说:“弟弟睡了。红姑娘儿,甜姑娘儿,好闺女,你不要进屋里来。去吧!娘给你做花兜兜,做花鞋……”
苦姑娘儿听见小弟弟的呻吟声,弟弟没有睡。她想趴在窗户上看弟弟一眼,奶奶忙拦住她,牵着她的小手,带她走开了。
“去看爷爷吧!爷爷等着你呢。”P12-14
采撷录——八十年旅程回望
葛翠琳
小时候,天天盼着快点儿长大,坐车、坐船、骑马,去很多很多地方……
如今,我已年过八十,爬过泰山、黄山、庐山、峨眉山……也看过富士山、阿尔卑斯山……在狂风巨浪中,乘船到了大海边的“天涯海角”石碑下,还登上了西沙、南沙的礁石,寻觅过美丽的贝壳、珊瑚丛,欣赏过大海龟在沙滩上爬行,也到日本、泰国的海边观赏游玩过。
我曾骑马骑骆驼在内蒙古大草原上奔跑,造访马背上的流动小学,也在海边小渔村学过补网,捞海菜,晒鱼虾,还曾去深山老林采药,探寻稀有树木和植物……这些经历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少生动的记忆。
然而,我最难舍难忘的还是故乡——渤海边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常有人问:“你是北京人吗?”
我总是回答:“我不是北京人,只不过在北京居住多年罢了。”
这是我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
我出生在农村,童年是在家乡度过的。
在我蹒跚学步时,奶奶就牵着我的小手呼唤:“往前走,别怕!”
从我学会走路,奶奶就给我一个用柳条编成的小篮子,让我跟随着干活儿的大人外出,自己学着采摘野果野菜,寻拾漏失在田野里的残粮。小小的筐篮有弯弯的提梁,我把小筐篮挂在细小的胳臂上跑来跑去,里面装进收割完毕落在地里的豆粒、花生、红薯、麦穗儿、谷穗儿,或者田里疏苗拔下来的萝卜苗,长在田边土冈上的野苋菜、马勺菜……回家后总会得到奶奶的夸奖和疼爱。那小筐篮仿佛一个宝盒儿,里面总是装满了喜悦和欢乐。奶奶一面收检我的收获品,一面还讲一些叮嘱的话让我记住。例如——
“力气好比那井泉水,使不尽来用不完,人不要怕吃苦受累。”
“采摘野果野菜,拣拾柴草弃粮,能锻炼人细心耐心。人一辈子都在寻觅和采摘,收获的大小,就看你用心用力的多少。”
我喜欢在田野里无拘无束地奔跑嬉戏,寻宝拾遗,和小伙伴比赛心灵手巧。
那是平淡而又温馨的日子。
春天采摘嫩绿的榆钱儿生吃或者蒸糕,掰下香椿芽儿来拌豆腐全家共享,看燕子筑巢屋檐儿下,听喜鹊喳喳叫枝头。
夏天吃桑葚儿,染成一个小花脸儿,躺在麦秸垛上数星星,听蛐蛐儿叫蛙群鸣。
秋天吃熟透了的红姑瓤儿、枸杞子、野酸枣儿、山核桃,搂树叶儿,割野草,望大雁南飞,看荷塘出藕,粮入仓,菜入窖,家家户户洋溢着秋收的欢乐。
冬天吃爆米花、烤红薯、冻柿子,北风呼啸,大雪封路,世界一片白,小小村庄一片宁静,古老的纺车吱扭扭飞转,抽出又细又匀的棉线线。
除夕夜祭祖,春节拜年,吃饺子,放鞭炮,贴春联,蒸年糕。
正月十五吃元宵,看花灯,踩高跷,舞龙舞狮耍大刀。
追着男孩们看抖空竹,滚铁环,放风筝,踢毽子。小姐妹们玩骨头子儿,争夺小小的羊膝盖骨,当成宝贝收藏。
端午节门上插艾蒿,女孩儿用丝线缠成彩色小粽子、小葫芦、小篦子,戴在身上美滋滋又显摆又自豪。
中秋节供兔儿爷,吃月饼,高粱秆儿做成车、马、轿和船,烂泥巴摔打摔打,捏成碾子和磨盘。
大自然给予一无所有的孩子们很多乐趣和智慧,广阔的田野、茂密的树林、日夜流淌的小河,一年又一年,滋润着幼小的心灵。
从学习讲话开始,就听祖母摇着纺车讲述动人的传说—— 狐仙、狼外婆的故事,喜鹊、布谷鸟的传说;
人参、何首乌的故事,花仙、槐树精的传说;
花木兰从军、昭君出塞,杨门女将、十二寡妇征西;
牛郎织女七月七银河相会,梁祝化蝶、孟姜女哭倒长城……
墙上的年画、瓷瓶上的人物、门神灶王爷的彩像、花样繁多的剪纸窗花、皮影的唱腔、民谣小曲儿……儿时诸多的生活情景、游戏、民俗、方言、谚语,仿佛都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直到抗日战争爆发,国土沦丧,中国人任由日本兵残害,侵略者抢掠烧杀,毁灭了一切幸福和宁静,小小年纪内心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才深切感受到民族的苦难祖国的存亡是比个人生命更重要的事,早早地认识到没有了国就没有了家没有了个人。
上中学时,我随父母定居在北京,那时的北京还称为“北平”。求学的艰难,磨砺了我的性格:认准目标,付出最多的努力和最大的耐心,期待成功但不怕失败。
当我以农村孩子的学习基础考取北京几个名牌中学时,我并没有感到惊奇。我在学习条件优越的中学里完成了学业,并不认为自己是“城里人”。当我由中学推荐被燕京大学录取后,面对学问渊博的教授、导师以及满口流利英语的同学们,在那布告和通知全都使用英文的生活学习环境中,内心仍然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农村孩子。在众多家境富贵、衣物讲究的同学中间,我从未羡慕过别人的衣饰打扮,我最珍爱的还是棉布衣衫、布鞋棉线袜。奶奶一辈子只穿自己纺线自己织成粗布自己缝制的衣裤,这成为她一生从未改变过的习惯。而这传统融在我的血液里,积淀在我的骨髓中,形成我的风骨性格和欣赏趣味。
燕京大学的环境是优美的,湖光塔影、古树粉荷;条件是优越的,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建筑讲究的教学楼,设备齐全的实验室,条件优越的宿舍,然而众多的学子,为了民族的未来,为了新中国的诞生,投入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不怕抛头颅洒热血。我在这支队伍里接受了革命的教育,当解放全中国需要青年贡献自己的时刻,大多数同学抛下优越的学习环境随解放大军南下,去参加生死难料的战场拼杀。我就是在那时毫无眷恋地脱下学生装换上了列宁服,被分配到中共北京市委文委会,成为一名革命干部的。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从此,个人的命运、家庭的聚散、事业的挫折和发展、人生的酸甜苦辣,都在时代的巨轮飞转中起伏翻滚。
我不幸被抛置在文化界,经历了波澜汹涌的狂风巨浪,暴雨山洪……六十年过去了,雨雪风霜、荆棘泥泞,漫漫长路上抬脚容易落脚难……但我又是幸运的,那么多文学艺术界的前辈和长者为我指过路标,具体地教导我,鼓励我,冰心、老舍、吴作人、萧淑芳、叶君健、端木蕻良、萧军……他们一生远离虚荣,漠视名利,默默地贡献,一年又一年,没有书房画室,挤在卧室里放张小桌儿,写出译出画出令世人惊叹的作品,直到生命的尽头,还有那么多遗愿没有完成。
吴作人老人曾拿着冰心奖参评书给我详细讲解:“画面中的兔子形象是学美国的……创作中要有自己的构思、自己的表现手法,借鉴有益但不要模仿……”
叶君健老人为译《安徒生全集》,多年查阅资料考证细节,连一件器皿、一个地名都不惜花精力在丹麦查访核对过。
冰心为译《世界史纲》,翻阅的参考书可以装满一套房子……
那一辈的文化巨人,从没为自己争过什么,他们无怨无悔,将一生的心血凝结成文化遗产留给了后人。
在我那记忆的筐篮里,储存了很多只属于我的精神珍宝——
有充满生命力的叶片,有坚实饱满的果核,有失去娇色依旧形态优美的花瓣儿,有干硬结实的根须……一件件深情温馨的往事,像散落的珍珠闪耀在印象里,不知不觉地变成我的血液,融化渗透散落在我的作品中。我所写的语言文字、故事人物、生活背景,都藏有我自身的影子以及我一生尊崇的品格、执着追求的理想和愿望。
文学创作,写什么?怎样写?作品在读者心中留下什么?这是我不断实践反复思考的问题。每写一个作品,都像面对一份考卷,我希望自己能写得更好些。
八十年的人生旅程举首回望,心中充满了欣慰和感恩,虽然历经坎坷,但我从来不想伤害别人。不论成绩多少,我都已经尽心尽力了。我受惠于别人的太多,而欠债不少。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是历次苦难中的幸存者。
奶奶只是一名农村妇女,没有上过学,她一生只想着给予:给亲人,给邻居友人,给遇到难处的陌生人……弱者都能得到她力所能及的帮助。她从不为自己索取任何东西。
祖母离开我六十年了,但她那慈祥的笑容和坚毅的神态永远刻印在我心灵的深处。无论我走多远,身处何方,她总是守护着我,引领我向前。
我的每一篇作品,都是我在人生旅程中采摘的果实,聚集起来,装进筐篮里,作为一份心灵的献礼,呈给相识不相识的朋友。在你们迈向未来的路上,我与你们同行。
2010年秋于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