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承平好时节,湖山容易著神仙”——感受“新虞山书风”
前不久从信箱取到《书法报》,先照例大略一翻,竞被怔住了!报纸用了二十二版介绍了“新虞山书风”。除广告与信息动态两版外,余皆是“虞山书风”。从常熟的书史渊源、人文景观、历代书家、女性书法、书法教育、虞山印派,全方位地铺展在眼前。整个一“新虞山书风”的《史诗》呵!我订阅《书法报》由来已久,从未见过这么大规模地刊登一个地方专刊!不禁为之诧然!细细读来,有如打开了一扇门,探步其间,古榭亭阁,悠悠琴韵,缕缕墨香,风流韵致扑面而来,让人流连。常熟与我无锡是紧邻城市,而我竟对虞山文化知之甚少,很是惭愧。
说来也是机缘,一周后在北京学习期间,常熟书画院张锡庚院长恰是我导师,其朴实精干的为人,严谨踏实的教学作风,使我一下子释然了:无怪乎他策划之“新虞山书风”专题会如此系统,如此气魄!
回锡后,应《书法教育》之稿约,我去常熟与张锡庚老师校对讲稿。这天天气特别好,阳光灿烂,微风拂柳,春末夏初应是江南最惬意的时候。我独自驾车向东驶去,仅四五十公里,一小时的路程。而我的心却随着标示牌距离的缩短愈来愈激动。因为这次我是真真实实地在靠近这扇门,其间究竟为我洞开着什么我不很确定。
当车驶过几个正在修葺公路的无锡乡镇,踏上常熟地界时,常熟以其整洁清新的风貌迎接着我。我留意到两边农宅还保存着朴茂的雕檐;市区的马路不宽但洁净,车窗不时闪过许多古迹景点路标:曾园、兴福寺、方塔、翁同龢纪念馆……而新建的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则生机勃勃。浓浓古韵中凸显着时代的烙印,不愧为江南历史文化名城!
我把车泊在虞山山麓的图书馆广场,然后沿着一条光亮的乱石铺就的石径上坡,两旁竹林古迹,路过“石梅园”,再向上仔细找寻,才发现掩映在郁郁古树下、斑驳的旧庭门旁,有刘海粟题写的“常熟市书画院”牌匾,可这明明又是“读书台公园”啊!穿过石狮把守的拱门,满目苍翠,石阶盘绕。一时不知该走哪条石路。一边通向一小坡,那是“读书台”,为梁昭明太子萧统读书著述之处。一边下坡通往一潭,荫翳清幽。潭的对面一座古亭,亭旁树木参天,树阴下石桌板凳,几个老人正围坐喝茶。顿时我被这样的休闲所感动!却更疑惑书画院怎会在这里呢?
拾级而上,正欲与人探问,却看到一门洞,门旁刻着“常熟市书画院”。跨过门槛,左边是一间清代堂屋,上悬“游文书院”匾额。后经张老师介绍得知,此为翁同龢读书之处。书院对面是一幢二层小楼,红砖青瓦,那便是书画院办公室,为县立图书馆旧址。一脚跨入,高跟鞋轻叩朱红色木地板,有现代叩问古典的意味。到了院长室,宽敞明亮的房间,一张大书桌搁置中央。张老师正在挥毫,招呼我一旁坐下。我打量着这偌大的空间:两面皆有窗,北窗外半步即是虞山山脚,草木芜生,山石嶙峋。接着,我在书案一头为张老师抻纸。此时,但闻纸笔沙沙的摩擦声与窗外的啁啾鸟鸣声,空气中夹杂着阳光、泥土、草根味儿与墨香,在鼻歙间缓缓飘过……置身于此才真切感受到人是自然中的一部分,是自然中性灵慧悟的生灵。我不由得喟叹:“张老师,你这可真是养人的好地方啊!”难怪说滋养于虞山风土的虞山人能如此淡静平和。
午后,张老师开车带我沿着“十里青山半入城”的绵绵虞山一路蜿蜒,路过钱谦益、柳如是墓,再沿着环湖路徜徉尚湖。张老师说,尚湖是一本书,一本越看越有味儿的书。是的,尚湖是当初姜尚归隐垂钓之湖,初看既没太湖宽博,也无西湖典秀,却有着静如处子般的宁静与素雅。她不施粉黛,湖水平静,泛着粼粼清波,湖中有岛,鸟翔低回。湖堤岸边草木葱茏,甚至一些野草也旺盛自在,周围还有农田围塘。湖堤上人稀树密,只有阳光透过叶隙投下点点光斑在眼前晃动。有时会看到有小车停在堤边树下小憩,真是一番怡然自得之景!我和张老师一边任湖光山色在身边淌过,一边聊了不少话题。话语间透露出他多么深爱着这积淀着厚厚古韵的土地。他崇尚自然,如其书风一样,挥洒之间一片真情。其实,他不也和这尚湖一样是一本书么?一本看似朴素,读来却隽永回味的书。
赏湖回书画院,张老师对上午写的两幅作品不甚满意,又重新舔笔蘸墨,一幅写得典雅凝重,一幅写得痛快恣肆,才算满意。我们一起整理校对好讲稿后我便起身辞行,张老师又陪同登临读书台,岌岌方亭,一方石桌两张石凳,千年沧桑顿凝。于此可以追怀忧思,可以意念为文。倚身亭外古松赏联:“五六月间无暑气,百千年后有书声。”此时,院隔壁的西梅小学正传来琅琅读书声,而我正是于五六月间在此品味着百千年来的读书声,真乃幸事!
此行匆匆,虽未一一目睹“新虞山书风”,可心间已盈满了虞山的峰,虞山的湖,虞山的亭,虞山的人……正是虞山俊秀之峰、灵逸之水,千百年来滋养着多少墨客骚人!有三大琴派之一的虞山琴派;有苍老古朴而不失清新秀丽的虞山印派有以黄公望、王晕为代表的虞山画派有以钱谦益为首的虞山诗派。
正如钱谦益《西湖杂感》(注:尚湖也被称为“西湖”)中述:“方袍潇洒角巾偏,才上红楼又画船。修竹便娟调鹤地,春风蕴藉养花天。蝶过柳苑迎丹粉,莺坐桃堤候管弦。不是承平好时节,湖山容易著神仙。”如此神仙福地,我想,虞山书家啜饮着山水清韵,遁着古径,能不引领出渊雅醇古的“新虞山书风”么?
(此文发表于2006年10月25日《书法报》)
P105-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