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有天才,前年有故事,卑微有禅机,何坚宁先生在这本《随心所遇》里讲述的“那些年”,让停不下来的我们不禁遥望以前的岁月,那些人性中永恒不变的内容,或者说是从容朴素的速率,在时过境迁中越显珍贵,这样的体验已变得奢侈。就像是在回忆未来,像伸手可触的遥不可及,见证我们相忘于江湖的那些相濡以沫。
我们都以为,我们正背对着过去,面向着未来奔跑。但古代玛雅人说,我们其实面向着过去,背对着未来,倒退着奔跑。因为眼睛只能看到过去时,看不到未来时,就像列车上的逆向座,我们只能看到已经路过的风景。
由此,当我们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就是在读从前;当我们在读从前的时候,就是在读永远。
何坚宁的《随心所遇》有百余篇,短小精干,自然、信手、随意,见性、见情、见意。《随心所遇》记录着作者一生经历中的点点滴滴,包括学校生活、画画写生、玩唱片、听音乐、看老影片、种兰花、养鸟、亲情友情等,写的虽然都是生活琐事,但读来十分有趣。加上配有相应的图片,丰富生动。
·我与广州画院的故事(一)
画院成立三十周年了,院编辑部希望大家写写文章,题目是:《我与画院》。哈哈,好!坐下慢慢想,很难,这么多年,发生的事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我清楚记得,有朋友问,画院是干吗的?有工资吗?有什么任务?这些问题本来不是问题,但他一问,就成了问题,好在我们政府开明,使得画家有一个非常好的从事艺术创作的环境。生活上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这也就出现了许多好作品,真正为社会文明作出了贡献,其实国家的高度文明体现在精神上,而艺术家们是精神产品的创造者,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创作应该太有艺术感了。有一次我在公交车上听到一对母子的对话,儿子只有六七岁,母亲问儿子:你长大想干什么?儿子:想当画家。母亲:你不当科学家?儿子:当不了画家再当科学家。哇,看来画家这门行当有救了,各位同仁感觉怎样,反正我是暗爽。
改革开放给广州画院带来了机遇和生机。画院已走过了它的困难时期,我们看到了它的未来和希望,不知谁说过一句话,画院好我好,我好画院更好,就如我老家的一句土话:鸡肥脚都香。
2012.4.15
·我与广州画院的故事(二)
1982年我从广州美院毕业,而广州画院正好成立。从那年开始我就做起了画家梦,我印象中那些能在画院当画家,哪怕是做出纳、当司机的人都是很伟大的人物。看见这些人,有如见到偶像一样,连看到画院的专用信纸都让我激动,可见画院在我心中的位置了。
毕业后我分配在广州幼师当美术教师,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近十年,我不断画画,参展,举办个展。偶尔在报纸和电视上露脸,生怕别人忘了我,所有这些努力,我只为一件事,那就是能够去广州画院,就是当清洁工扫地也行。哈哈,真的,你还不要笑。
1989年,我有幸当了院外画家,可以和偶像们在一起开会、展览和出画册了,那感觉真有点忘了自己是谁了,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多有面子啊。
1990年,我离梦想不远了,所有的条件也符合他们的要求,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这事拖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在希望与失望中度过。直到1991年11月,当时的院长陈永锵老师拍板把我调进来。我报到那天真是悲喜交加。高兴的是可以告诉别人自己是真正的职业画家了,也就是说可以领工资的那种画家了,别的事随他去吧。
今天我在画院二十多年了,对画院的感觉还是那么实在,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当画院里的专业画家多么神气,将自己的爱好变成自己的工作,能够实践自己的梦想,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幸福感呢?
2012.4.16
·一双回力球鞋
在我的印象中,高中时代,唯一最值得我炫耀的就是一双回力牌篮球鞋,白色,高筒,八块多人民币。
在中学时,穿着它运动或者去教室上课,感觉就像九十年代有一部手机一样。那多自豪啊,你知道吗?它还有个了不起的称呼,叫做“杀菌”,你可以想象它有多么大的震撼力。
考上美院后,我把它带来广州,偶尔穿一下,有点脏,马上洗,还涂上白鞋粉,晒干后存放起来,还真不舍得常穿,一定要等到大日子。刚穿时,地上还掉了许多白粉,这时的我开始飘飘然了。奇怪,周围的同学都没什么感觉,我故意把脚抬抬,也没有反应,我觉得很沮丧,以前不会这样啊,它难道水土不服,唉!坚宁啊,你也不想想,广州是什么地方呀?什么叫大城市?知道了吧!一个从乡下来的孩子,穿双球鞋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城乡差别吧,哈哈!小地方就是小地方,这样的鞋子,也就是人家打球时穿穿而已。
这道理我懂,但这双球鞋,它在我的少年时期还扮演过很重要的角色,它给我留下很多美好的回忆,当然,那是在中学时候。
2012.4.17
P1-4
回忆未来(序一)
◎代薇
自从画家何坚宁先生告诉我,他要写一本随笔集的时候,我就对他的这次跨界行动充满了期待。之前读过画家徐累的文字,大为惊艳。从此便知,一个好的画家一旦拿起笔来作文,便是作家中的作家。
记得诗人黄礼孩第一次带我到何先生的画室,面对他那些色彩明亮的抽象画,我首先想到的一个词是“欢乐”,这次读完他的随笔集《随心所遇》后,首先想到的一个词是“温暖”。欢乐与温暖构成了他生命的底色,在他的文字里,看不到命运的雷电和人世的阴暗,有的只是如歌行板,对世界一花一木的赞美、欢喜与感恩,就像莫扎特的音乐,干净笃定,从容温情。他的乐章里把一切凄风苦雨都过滤掉了,或者说他生活中的苦难无法上升到去干扰他的艺术。这便是一个艺术家内心的强大了。“我把悲伤喜欢过了……”日本诗人谷川俊太郎如是说。
每天的黑胶唱片,每天都有如水的巴赫、如雪的肖邦,以及朋友、桔子和热茶,这是画家何坚宁先生的日常生活,也是他的美学立场和生活态度。
周作人先生早在几十年前就写过:“我们于日常之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无用即美。不管时代如何变迁,有品质的生活方式总该是这样吧:喝洁净的水,穿舒服的鞋,拥有沉静内敛的灵魂,保持细密坚韧的情感,冥想回忆,宁静思考,温情脉脉的心上开满了花;总该有人去看树影,听鸟声,坐在蓝得伤心的天空下面发会儿呆……那些总把自己搞得日理万机的人其实是很可疑的。
生活有两种,一种是好的生活,一种是坏的生活。好的生活是安闲无事,坏的生活是白白奔忙。这两种生活是由一个人的态度决定的。它们包括的是放弃和索取。这也是智慧与愚昧的分野。比如庄子偷懒,情愿做个漆园小吏,不愿意当相国,是个聪明人;孔子忙碌,四处求官,像个丧家之犬,就是个笨蛋;梭罗在树林中看四季,是个聪明人;林肯竞选总统,结果呢,总统是当上了,苦不堪言,还被人暗杀了,当然是个笨蛋;杜尚不努力画画,却去下棋,是个聪明人;比尔·盖茨不读闲书,去满世界赚钱,就是个笨蛋。顺便背一句杜尚的话:我是热爱呼吸甚于工作的人。多牛哦!
从前,我们的聪明人要多一些,哪怕是王摩诘(王维),也会躲在终南山看月亮弹古筝。而北宋那个浪子柳永,竟然可以不答应皇帝的招工,整天呆在花街柳巷里给姑娘们写诗,写了一千多首,比个神仙还逍遥。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聪明人,我们才会有那么漂亮的唐诗宋词,才会让我们明白人生原来也是有滋味的。现在呢,人们见面的口头禅是:你最近在忙什么?听上去就知道是笨蛋们在对接头暗号,一点意思也没有。
慢就是舒缓,即耐心、从容、对细节的迷恋。纸质阅读意味着慢,鸿雁传书意味着慢,笔墨纸砚意味着慢,手工作坊意味着慢,游园惊梦意味着慢……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太快、太匆匆、太日新月异,来不及停驻,来不及凝神,一切进入了快餐年代。那种慢慢读一本书、慢慢写一封信、慢慢爱上一个人的生活,一去不返。
“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以至于忘记了当初为什么出发。”黎巴嫩诗人纪伯伦对世人发出的这句警示,尽管令无数人感怀铭记,但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匆匆赶路,渐行渐远。有一个墨西哥寓言,说的是一群人急匆匆地赶路,突然,一个人停了下来。旁边的人很奇怪:为什么不走了?停下的人一笑:走得太快,灵魂落在了后面,我要等等它。近年,欧洲兴起了一种“慢生活”运动,不是倡导慢,而是试图恢复生活本来的样子,正常的样子。慢,是一种节奏,更是一种美和秩序。
别处有天才,前年有故事,卑微有禅机,何坚宁先生在这本随笔里讲述的“那些年”,让停不下来的我们不禁遥望以前的岁月,那些人性中永恒不变的内容,或者说是从容朴素的速率,在时过境迁中越显珍贵,这样的体验已变得奢侈。就像是在回忆未来,像伸手可触的遥不可及,见证我们相忘于江湖的那些相濡以沫。
我们都以为,我们正背对着过去,面向着未来奔跑。但古代玛雅人说,我们其实面向着过去,背对着未来,倒退着奔跑。因为眼睛只能看到过去时,看不到未来时,就像列车上的逆向座,我们只能看到已经路过的风景。
由此,当我们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就是在读从前;当我们在读从前的时候,就是在读永远。
2012.11.18干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