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胡慧你好
遇见前女友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在自己一塌糊涂的时候遇见光彩照人的前女友就更加尴尬了。2000年6月29日傍晚,我在贵阳火车站尴尬地遇见了前女友胡慧,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只能庆幸我们当初是和平分手并且已经分手很久了。
在遇见胡慧之前,我刚刚把赵美丽和丝瓜送上去广州的火车。赵美丽是我们班的团支书,丝瓜是她的男朋友,这对鸳鸯的家庭条件都比较困难,困难到读大学的时候经常穿着校服约会,以至于成了“贵大一景”。胡慧曾评价说如果她是赵美丽,她就不会找丝瓜当男朋友,因为“一个人穷就足够了,何苦要两个人一起穷”。我和赵美丽以及丝瓜算不上多么意气相投,但他们确实是我在贵州大学仅有的朋友,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我对于朋友的要求只剩下了一个——不猥琐就行了。
送走赵美丽和丝瓜后,我顺着火车站广场往前走,已经西斜的太阳仍然照得我浑身是汗。这时一辆簇新的红色高尔夫从我身边驶过,尽管开车的美女戴着一副很大的太阳镜,但我还是看清了此人正是我的前女友胡慧,倒霉的是,胡慧也看见了我,所以她碍于情面把车停了下来。
胡慧把车窗摁了下来:“贺政,好久不见啊。”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是啊。”胡慧说:“刚把同学送走?”我说:“嗯。”胡慧说:“我也是。”我说:“哦?”胡慧说:“上车吧,这儿不能久停。”
我打开车门准备上车。胡慧说:“等等。”我说:“怎么啦?”胡慧说:“先把烟熄掉。”我连忙熄掉烟:“不好意思,忘了手里还夹着根烟一一最近精神有些恍惚。”胡慧莞尔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恍惚好几年了。”然后她递了一片绿箭口香糖过来:“帅哥,不介意清新一下口气吧。”
说起来,我抽烟这件事和胡慧还脱不了干系。在实验初中读书的时候,我经常组织大家骑单车出游,有回出游的时候,我们在路上碰见了独自闲逛的胡慧——那时候的胡慧留着短头发,看上去像个男的——她立即跳上我的单车后座跟着我们一起去玩了。回城的路上,我载着胡慧跟别人比赛,正是风驰电掣的时刻,“啪”的一声,车胎爆了。我要胡慧先跟着大伙回去,但胡慧执意要跟我一起推着单车走回贵阳,“留下你一个人推车多不好呀。”所以我觉得她挺讲义气的。
胡慧虽然有自己的单车,但她从来也不骑,每次都赖在我的后座上。为了感谢我载着她欣赏了那么多风景,胡慧把她爸的烟偷出来给我抽。我觉得不能辜负胡慧的好意,于是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来。久而久之,胡慧偷上瘾了我抽上瘾了,后来胡慧说不偷了就不偷了,但是我却戒不掉了。
我们的爱情是在大一冬天的时候开始的,那天胡慧约我去黔灵山赏雪。黔灵山是贵阳市区里的一座山,山脚下的泉水常年不绝,故那些闲着没事的老大爷老大娘们经常一大早就带着大水壶来取水,同时又因为山上有一座弘福寺,所以此山也是西南地区的佛教名山。民国时期,蒋介石曾把张学良和赵四小姐软禁在山下,因此山脚下还立了一块标牌,上书几个镏金大字“赵四小姐养鸡处”。
我喜欢冬天,因为冬天是一个很神圣的季节,平日里瘦骨嶙峋的贵阳被白雪一覆盖,也显出了几丝静谧优雅之感。我穿着呢子大衣,脖子还绕着白围巾,打扮得像是一个四十年代走路去延安的进步青年。
在黔灵公园门口和胡慧碰面后,我们买了包花生就上山了。黔灵山上有很多猴子,它们一点都不怕人。有只小猴子伸手过来拿胡慧手心中的花生时,一不小心踩在冰上滑了一跤,它挺不好意思的,赶紧爬起来拿了花生捂着脸跑掉了。
喂完猴子后,我和胡慧一边爬山一边打起了雪仗,后来的世界有些晃动,我没太看清过程,似乎是我嘲笑胡慧冻红了的小鼻子然后胡慧冲上来作势要打我,总之等四周平静下来后,胡慧就已经在我怀里了。晚上的时候,我在香格里拉酒吧里借着酒意摸到了胡慧的胸部。胡慧尖叫一声后猛地推开我,我以为她是生气了,谁知她嗔怪地说:“轻点好不,这也是肉做的。”
这个晚上,我和胡慧像两个疯子一样在寒风中激动地走了很久,时不时就停下脚接吻,然后相视而笑几声再继续往前走。我们路过了一盏又一盏路灯,直到快冻成冰棍时我才依依不舍地送胡慧回家。
吻别之前,胡慧兴冲冲地告诉我她想了很多事情,譬如我们应该什么时候结婚,譬如我们应该要怎么装修新房,譬如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胡慧的话让我和她都再次激动起来,所以我们在楼底下又缠绵了一阵,然后听到胡妈妈的吼叫声从楼上飘了下来:“胡慧啊,你还知道要回家呀!”原来胡妈妈已经在楼上观察我们很久了,很显然,我们的告别仪式漫长得超出了胡妈妈的耐性。
到家后,来不及和爸爸妈妈打声招呼,我就跑进自己的小卧室里回忆起了今天和胡慧在一起的细节,然后在床上滚来滚去,似乎胡慧此刻就躺在我的怀中。我以为自此将和胡慧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但事实上我并没有这种命。
在大学里,胡慧仍然不爱读书,但是女性天生就有比较好的服从性,所以她基本不会旷课,胡慧说:“不是我不敢了,而是我不想了,贺政,你能理解这种改变么?这说明我长大了。”我就不一样了,做什么事情都喜欢走极端,旷课自然也要旷得地老天荒。在贵大读了大半年的书后,我仍然不觉得自己和这所大学有什么关系,我从没去过图书馆,从没去过体育馆,除了考试以外基本不光顾教学楼,甚至贵大的七个食堂我也只去过离寝室最近的那个。我什么都不在乎,饭卡丢了不在乎,晒在楼顶的被子被偷走了也不在乎,室友们偷用我的郁美净也不在乎。
胡慧不明白我是怎么了,面对一日比一日古怪的我,她急得不得了,基本上每天都会从民院跑到贵大来陪我。胡慧安慰不了我,也没办法让我安静,所以我一见到胡慧就心烦,于是我们一天一小吵一周一大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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