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作家、学者。1954年生于江苏盐城。现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同时担任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作协副主席。代表性长篇小说有《草房子》、《细米》、《红瓦》、《根鸟》、《天瓢》、《青铜葵花》、《山羊不吃天堂草》《大王书》《我的儿子皮卡》等;主要文学作品集有《忧郁的田园》、《红葫芦》、《蔷薇谷》、《追随永恒》、《三角地》、《曹文轩精选集》、《曹文轩自选集》、《曹文轩经典作品》等。多部(篇)作品被翻译为英、德、法、日、韩等文字。曾获国际安徒生提名奖、中国安徒生奖、宋庆龄文学奖金奖、冰心文学大奖、国家图书奖、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图书奖、金鸡奖最佳编剧奖、中国电影华表奖、德黑兰国际电影节“金蝴蝶”奖等40余种。《阿西的圈套》一书收录了其短篇小说5篇,包括:《鱼鹰》、《阿西的圈套》、《暮色笼罩下的祠堂》、《枫叶船》和《埋在雪下的小屋》。主要供青少年读者阅读。
《曹文轩小说精品屋》共6本,分别为:《黑森林》、《海边的屋》、《独臂男孩》、《小号传奇》、《阿西的圈套》、《在打狗的日子里》。该丛书由作者曹文轩精选其历年来短篇及中篇小说代表作,及读者极少见到的精品小说,进行重新修订后结集而成,讲述人性真、善、美的故事。丛书制作精良,每个故事都配以唯美插图,是孩子们阅读大师代表作的最佳选择。
本书就是其中之《阿西的圈套》一册,包括《鱼鹰》、《暮色笼罩下的祠堂》、《枫叶船》、《埋在雪下的小屋》等5篇短篇小说。
一
暑假到了,住在小城里的树村来到了乡下大舅家。他要跟表哥锄瓜待上整整一个暑假。
这里到处都是水,几乎家家户户都靠捕鱼为生。捕鱼有多种方法,但这里人家一般只喜欢用鱼鹰捕鱼。因此到了傍晚,当渔船载着鱼鹰通统回来时,村前的水面上就到处是鱼鹰的叫声。这里人家不太看得上小鱼,都喜欢捕大鱼,所以都是几家甚至是十几家联合起来捕鱼——单独干,鱼鹰少,势单力薄,捕不了大鱼。
锄瓜是喝着芦湖水长大的。锄瓜刚刚学会爬的时候,爸爸就带着他到宽阔的芦湖上去捕鱼了。锄瓜五岁能游芦湖,七岁荡桨放鱼鹰,十岁那年,大人捕鱼忙,他独自一人驾只小船,头顶星星,唱着歌儿赶了五十里水路,从银花荡买回二十四只鱼鹰蛋,后来孵出了十五只小鱼鹰。
树村的到来,使锄瓜十分高兴。没等树村把凳子坐热,就拉着他的手说:“我带你看鱼鹰去。”
晚霞映红了湖水。湖边停满了渔船。这种小船很好看,长长的,两头翘,像只豆荚,轻轻一荡桨,就能在水面上滑出去十几米远。船两边插着十几根横着的粗树枝,鱼鹰分站在上边,就像一群大鸟落在枝头上。
鱼鹰是一种勇猛的水鸟,乌亮的翅膀,脖子上有一圈紫色的亮毛,两只刚劲的铁爪,一对绿宝石似的眼睛,长嘴巴带着尖利的钩子。
锄瓜告诉树村:“鱼鹰可厉害啦,能干的鱼鹰,一天能捕四五十斤鱼呢。”
“这么多呀?”
“有时碰上几十斤一条大鱼,一只鱼鹰斗不过,十几只鱼鹰就一起围上去,在水下追来追去,直到把那条大鱼抬出水面。”
树村禁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它们。鱼鹰没见过树村,带钩的嘴巴毫不客气地啄过来。树村“哎哟”一声惊叫,赶忙把手缩回来。
锄瓜说:“你越怕它,它越要欺负你。”说着,抱起一只鱼鹰。那鱼鹰乖巧地在锄瓜手里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树村找了一根细树枝,畏畏缩缩地去撩逗它。
鱼鹰以为树村要侵犯它昵,猛地啄住了树枝,脑袋一甩,从树村手里把树枝夺了过去,又是狠狠一啄,把树枝啄成了两截,“嘎嘎”地叫了起来。几百只鱼鹰仿佛听到了警报一般,叫成了一片。
树村有点害怕了。
树村八岁了,嫩得像根豆芽菜,胆子针鼻儿大。爸爸买了一只大皮箱,到了夜里,皮箱上两只铜扣闪闪发光,就像两只可怕的大眼睛似的朝树村眨巴着。他将脑袋钻到被窝里叫妈妈:“快把电灯拉亮吧,快把电灯拉亮吧。”
锄瓜看了一眼很恐慌的树村,赶紧朝鱼鹰们大喝了一声:“别叫了!”
鱼鹰们的声音就渐渐地低落了下来。
锄瓜抱着鱼鹰走到树村面前说:“来,抱吧。”
树村把手藏到了背后:“它啄我。”
锄瓜说:“它是吓唬你的。”说着,把鱼鹰塞到树村手里。
鱼鹰想要挣脱出去。锄瓜在它的脊背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它就渐渐地安稳了下来。
树村学着锄瓜的样子,战战兢兢地抚摸着鱼鹰,慢慢地它也驯服地接受了树村的爱抚。树村笑了。
舅舅走过来,说:“树村,明天和锄瓜一起,跟我下湖捕鱼去吧。”
于是,树村很兴奋。
二
树村上了船,只觉得小船左右摇摆,吓得赶忙蹲了下去,双手死死地抓住船舷。
锄瓜没上船,站在岸上,用竹篙把小船往湖心推了几米远,正当树村着急时,却见锄瓜用竹篙往岸上一点,纵身一跃,高高地腾到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形,轻得像片羽毛似地落在了树村的身边。
树村看呆了,直到锄瓜将船撑出去几十米远,才回过神来。那双抓住船舷的手,渐渐松开了,腿也慢慢地有了力量,最后,终于在摇晃不定的小船上站住了。
几十只小船,“刷刷”有声,轻盈地向湖心飞去。
突然,那只领头的鱼鹰“嘎”地叫了一声,飞离枝头,在低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到湖里。其它几百只鱼鹰“呼啦”一阵响,纷纷落入水中。
树村好奇地问:“锄瓜哥,怎么啦?”
锄瓜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渔民:“发现鱼群啦。”
紧张的捕鱼开始了!
这是一场震撼人心的“大型舞蹈”:捕鱼的人们,放开最大的音量,一个劲地叫喊着:“鱼啊!鱼啊!”一只脚非常急促地跺着一块活动的木板,发出“噼噼啪啪”爆竹似的声音。这声音,一是要将湖水深处的鱼震惊,逼它们游动起来,好让鱼鹰们发现,再则是给鱼鹰们鼓劲。桨有节奏地拍击着水面,激起满湖一片雾蒙蒙的雪浪花。小船就在这水雾中,流星一般来回穿梭。渔民们一会儿荡桨,一会儿撒网,一会儿伸出带钩的竹竿把抓住鱼的鱼鹰接到船上,一会儿又挥舞着篙子,催促鱼鹰们不得偷懒赶快扎入水中。
鱼鹰把各种各样的鱼从水底叼了上来。有鲤鱼,有白鲦,有鲫鱼,有青鱼……鱼鳞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银光。
锄瓜十分灵巧地驾驭着小船,前进,拐弯,后退,停住,把一只只捉住了大鱼的鱼鹰接到船上,从它们的嘴中摘下了鱼之后,又将它们抛入水中。鱼在船舱里蹦跳着,不时地将水珠溅到他和树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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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边的文字屋
小时候在田野上或在河边玩耍,常常会在一棵大树下,用泥巴、树枝和野草做一座小屋。有时,几个孩子一起做,忙忙碌碌的,很像一个人家真的盖房子,有泥瓦工、木工,还有听使唤的小工。一边盖,一边想象着这个屋子的用场。不是一个空屋,里面还会放上床、桌子等家什。谁谁谁睡在哪张床上,谁谁谁坐在桌子的哪一边,不停地说着。有时好商量,有时还会发生争执。当然,很多时候是非常美好的情景。屋子盖起来了,大家在嘴里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响,表示这是在放爆竹。然后,就坐在或跪在小屋前,静静地看着它。终于要离去了,孩子们会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很依依不舍的样子。回到家,还会不时地惦记着它,有时在过了一阵子时间后,又跑回来看看,仿佛一个人离开了他的家,到外面的世界去流浪一段时间,现在又回来了,回到了他的屋子、他的家的面前。
我更喜欢独自一人盖屋子。
那时,我既是设计师,又是泥瓦工、木匠和听使唤的小工。我对我发布命令:“搬砖去!”于是,我答应了一声:“哎!”就搬砖去——一边忙碌一边不住地在嘴里说着:“这里是门!”“窗子要开得大大的!”“我要睡一个大大的房间!窗子外面是一条大河!”……那时的田野上,也许就我一个人。那时,也许四周是滚滚的金色的麦浪,也许四周是正在扬花的一望无际的稻子。我很投入,很专注,除了这屋子,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那时,也许太阳正高高地悬挂在我的头上,也许都快落进西方大水尽头的芦苇丛中了。终于,那屋子落成了。那时,也许有一支野鸭的队伍从天空飞过,也许,天空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派纯粹的蓝。我盘腿坐在我的屋子跟前,静静地看着它。那是我的作品,没有任何人参与的作品。我欣赏着它,这种欣赏与米开朗基罗完成教堂顶上的一幅流芳百世的作品之后的欣赏,其实并无两样。屋子,作品,伟大的作品,我完成的。
再后来就有了一种玩具——积木。
一度时期,我对积木非常着迷——更准确地说,依然是对建屋子着迷。我用这些大大小小、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积木,建了一座又一座屋子。我可以不停地盖,不停地推倒再盖。我很惊讶,就是那么多的木块,居然能盖出那么多不一样的屋子来。除了按图纸上的样式盖,我还会别出心裁地利用这些木块的灵活性,盖出一座又一座图纸上并没有的屋子来。那时,必定有一座我心中理想的屋子矗立在床边的桌子上。那座屋子,是谁也不能动的,只可以欣赏。它会一连好几天矗立在那里,就像现在看到的一座经典性的建筑。直到一只母鸡或是一只猫跳上桌子毁掉了它。
屋子,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就会有的意象,因为那是人类祖先遗存下的意象。
屋子就是家。
屋子是人类最古老的记忆。
屋子的出现,是跟人类对家的认识联系在一起的。家就是庇护,就是温暖,就是灵魂的安置之地,就是生命延续的根本理由。其实,世界上发生的许许多多事情,都是和家有关的。幸福、苦难、拒绝、祈求、拼搏、隐退、牺牲、逃逸、战争与和平,所有这一切,都与家有关。成千上万的人呼啸而过,杀声震天,血沃沙场,只是为了保卫家园。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就像高高的槐树顶上的一个鸟窝不可侵犯一样。我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看到的一个情景:一只喜鹊窝被人捅掉在了地上,无数的喜鹊飞来,不住地俯冲,不住地叫唤,一只只都显出不顾一切的样子,对靠近鸟窝的人居然敢突然劈杀下来,让在场的人不能不感到震惊。
家的意义是不可穷尽的。
当我长大之后,儿时的建屋欲望却并没有消退——不仅没有消退,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人生感悟的不断加深,而变本加厉。只不过材料变了,不再是泥巴、树枝和野草,也不再是积木,而是文字。
文字构建的屋子,是我的庇护所——精神上的庇护所。
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我都需要文字。无论是抒发,还是安抚,文字永远是我无法离开的。特别是当我在这个世界里碰得头破血流时,我就更需要它——由它建成的屋,我的家。虽有时简直就是铩羽而归,但毕竟我有可归的地方——文字屋。
多少年过去了,写了不少文字,出了不少书,其实都是在建屋。这屋既是给我自己建的,也是——如果别人不介意、不嫌弃的话,也尽可以当成你自己的屋子。
我想,其他作家之所以亲近文字,和我对文字的理解大概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我是一个在水边长大的人,我的屋子是建在水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