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小药芹,就闹了笑话——我把它当成香菜(芫荽)了。请客的皇甫先生说,这是药芹,而且是地道的小药芹。
药芹我是吃过的,油锅爆炒,再把炒好的肉丝放人锅中,炒匀出锅,鲜嫩爽口,清香怡人,有一种淡淡的药香,下酒下饭都是菜中上品。皇甫说,你吃的八成是大药芹,和西芹差不多的。这时我才知道,除了(大)药芹、水芹、西芹外,还有一种小药芹。芹菜大家族的成员可真不少啊。
桌上的这盘小药芹炒肉丝,翠翠的,绿绿的,瘦肉丝散拌其间,加上精美的细瓷白盘子,挺艺术的,看起来特增食欲。小药芹的茎细细长长,如针丝,直直的,不像香菜那样蜿蜒零乱,但茎的粗细和绿色,的确容易和香菜卡日混,又不像香菜那样重。尝一口,药味浓郁,舌尖上还有那么一点麻煞煞的,甜滋滋的,一直延伸到喉咙里。
一盘小药芹,被我吃了大半。
饭后,和皇甫在练塘街上散步,说着小药芹的同艺常识。其实,小药芹类似于野芹,江南的许多人家,会在溪边河畔种一两畦,家前屋后也种一些,面积不大,澡盆大小的面积比比皆是,一般不搞规模种植,可能是不高产的原因吧。
小药芹不像水芹那样,可以浩浩瀚瀚的一池塘,采收时,可以用“抱”来形容。我见过抱水芹的场景,菜农要穿上“皮猴子”,下到齐腰深的池塘里,虾下腰,伸出胳膊,在水底搂住水芹的中部,把它“抱”上来。几个菜农一字排开,抱着水芹往返岸边,一池水芹要抱上小半天。
小药芹也不像西芹那样。西芹能长到半人高,且植株粗大,含水量高。小药芹植株也就半尺来高,水分少,叶子和西芹叶子相仿,但比西芹叶子小多了,味也浓多了。至于小药芹的茎,不是明显的中空。
说话间,不觉就逛进了农贸市场,虽然是下午,农贸市场还有不少卖青菜的摊点,林林总总的蔬菜家族中,我一眼就认出了药芹。皇甫立马就告诉我,这是大药芹。不错,茎有方便筷子那么粗,似乎也高壮一些,细看,接近于西芹了。邻摊的一个老太太喊,这边有小药芹。我们走过去一看,果然是。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小药芹,绿油油的,拿起来嗅嗅,一种好闻的中药味直扑鼻息,感觉很爽心。 第二天中午,在尚湖边的一家特色饭店吃饭,我专门点了一道小药芹炒肉丝。服务员说,不一定有,要到厨房去问问。皇甫说,这道小菜正规饭店不上桌的。小说家潘吉先生更是提醒道,好东西只能吃一回呀。话音一落,服务员来回话了,有。
但是,等到菜上来了,我一望就不对,这哪里是小药芹啊,分明是大药芹嘛,虽然不是粗粗的一段一段,也和西芹几无二致了。吃一口,口感和味觉明显不对,没有清香曼妙的中药味,更是水济济的。
小药芹又叫小香芹,吃时,可以不去叶子,用水洗净,切一两刀,也可整棵下锅,不宜炒得太老。
市场上常见的芹菜,有本土的“津南冬芹”、铁杆芹菜等,叶柄粗,植株大。还有西芹,“美国白芹”、“意大利冬芹”、“加州王”、“美芹”等,更是茎粗、个大,特别是美芹,高达九十厘米左右,单株达一公斤。吃过小药芹之后,我觉得上述芹菜和小药芹相比,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蔬菜了。
古人咏芹诗,应该也有不少,高适在《自淇涉黄河途中作诗十三首》里,有“园蔬空寥落,产业不足数。尚有献芹心,无因见明主。”杜甫也有一首《崔氏东山草堂》:“爱汝玉山草堂静,高秋爽气相鲜新。有时自发钟磬响,落日更见渔樵人。盘剥白鸦谷口栗,饭煮青泥坊底芹。为何西庄壬给事,柴门空闭锁松筠。”清人张雄曦,更有一首《食芹》诗:“种芹术艺近如何,闻说司宫别议科。深瘗白根为世贵,不教头地出清波。”这些诗里的芹,不知说得是否是小药芹。
薛理勇先生所著《素食杂谈》里,有一篇《水芹药芹美芹》,转述了《列子》中的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人,很喜欢芹菜特别的香味。他想巴结一位富豪,就对富豪吹嘘芹菜的美味。这位富豪听了他的话,就叫人拿些芹菜来尝尝,结果是“尝之,蜇于口,惨于腹”——吃了以后,嘴巴发苦,肚子难受。当然那位向人推荐芹菜的人也被人们痛骂和嘲笑。如果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么,当时吃芹菜的人一定很少。后来“美芹”一语还被用来比喻弄巧成拙。不过,李时珍对此故事有特别的分析,他说:
《诗》云:“盛沸槛泉,言采其芹。”杜甫诗云:“饭煮青泥坊底芹”,又云:“香芹碧涧羹”,皆美芹之功也。而《列子》言乡豪尝芹,蜇口惨腹,盖未得食芹之法耳。
一种食物,必须烹饪得法才会好吃,这位乡豪自己不懂芹菜的烹制方法,反而怪芹菜不好吃,实在太没道理了。
不过薛理勇先生在这篇文章中,没有提到小药芹,也就是我认为的“野芹”,看来也真的只有江南农家小菜圃里才能寻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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