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块烫石头
[苏】盖达尔
1
村里有个孤老头，他身体很坏很坏，靠编篮子啊，缝毡靴啊，看守农庄果园不让孩子进去啊等等过日子。很久以前，他从老远什么地方到这村里来，可大家一眼就看到，他吃够了苦。他瘸着腿，头发过早地白了，还有道弯弯的深疤从颊[脸的两侧从眼到下颌的部分]帮一直通过嘴唇。这一来，就算是笑吧，他那张脸看上去也像是很悲伤，又像是凶巴巴的。
2
有一回，一个叫小伊凡的孩子爬进农庄果园，想偷苹果好好吃个饱，没想到，裤腿在围墙钉子上一挂，扑通，他落到下面的带刺的醋栗丛里了。他被刺得浑身是伤，哇哇大哭。好，这一下就给看守人抓住了。
还用说，老头儿满可以拿荨麻抽他，甚至拖到学校去告状。
可老头儿可怜小伊凡，小伊凡两只手都有创伤，裤腿被撕破，一条破布片挂在屁股后面，像条牛尾巴，通红的脸颊上眼泪在流淌。
老头儿一声不响，把吓破了胆的小伊凡从园子里带出来，放他走了。甭说没打他一下，甚至没有在背后说他一声。
3
小伊凡又羞又恼，溜进树林子，走着走着迷了路，到了一个沼地那儿，他累坏了，看见青苔中间露出一块浅蓝色的石头，就往石头上一坐，可他马上“唉哟”一声跳得老高，因为他觉得就像坐在一只野蜂上面，野蜂从裤子后面那个窟窿里狠狠地蜇了他的屁股。
可回头一看，石头上根本没有野蜂，是石头烫得像煤块似的。石头平面上还露出些字，被泥糊住了。
没说的，这是块魔石，小伊凡马上猜着了!他脱下一只鞋子，拿鞋后跟赶紧去擦掉石碑上的泥。
他于是读到这样的碑文。
“谁把这块石头搬到山上打碎，他就能返老还童，从头活起。”
碑文后面还有个图章，不是普普通通的图章，像村苏维埃盖的；也不是三角图章，像合作社发票上盖的。这图章要复杂得多，有两个十字，三条尾巴，一个圈圈加一竖，还有四个逗号。
小伊凡读了碑文，觉得很不痛快。他才八岁，虚岁九岁。要是从头活起，他一年级就得再念一年，这他想都不敢想。
这块石头要是让他不用念学校里的功课，一下子就从一年级跳到三年级，那又另当别论了!
可大家有数，即使是神通最广大的魔石也从来没有这种法力。
4
愁眉苦脸的小伊凡从果园经过，又看到了那老头儿，只见他咳嗽[着，老停下来喘气，手里提着桶石灰浆，肩膀上掮着把树皮丝刷子。
小伊凡这孩子心挺好，他想：“瞧这个人吧，他本来可以随便用荨麻鞭打我，可他可怜我，没有打。现在让我也可怜可怜他，叫他返老还童吧，这样他就不再咳嗽，不再瘸腿，呼吸也不再那么苦恼了。”
好心的小伊凡于是怀着一番好意，来到老头儿面前，开门见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老头儿好好地谢过小伊凡，可是不肯离开职守上沼地去。他怕有人趁机溜进果园，把水果偷得一个不剩。
老头儿叫小伊凡自己到沼地去，把石头挖出来，搬到山上去。他待会儿上那儿，然后拿样什么把石头敲开。
事情闹成这样叫小伊凡很不高兴。
可他没有拒绝，他不想让老头儿生气。第二天早上，小伊凡拿起厚麻袋，戴了双粗麻布手套，为的不让手给石头烫伤，就上沼地去了。
5
小伊凡弄得浑身是泥，一塌糊涂，好容易把石头从沼地里挖了出来，接着就在山脚的干草上一躺。
他心里说：“好吧!我这就把石头堆到山上去，等会儿瘸腿老头来了，就敲碎石头，返老还童，从头活啦。大伙儿都说他一辈子吃够了苦。他年纪大了，孤单单的，挨过打，遍体鳞伤，不用说，从来没得到过幸福，别人都得到过。”他小伊凡虽然小，这种幸福倒也得到过三次。一次是他上学要迟到了，一位素不相识的司机用闪闪发亮的小汽车把他从农庄养马场一直送到学校门口。一次是春天里，他赤手空拳在沟里捉到条大梭鱼。还有一次是米特罗方叔叔带他进城过了一个快活的五一节。
小伊凡慷慨大方地拿定了主意：“好，就让这位不幸的老头儿过一下好日子吧。”
他想到这里，站起身，耐心地把那块石头推到山上去。P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