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官狱中写小说?
林子之大,可谓什么乌都有——那个被“一支烟”牵了出来,而后又被查出受贿百万元的周久耕周局长,近日已被一审判处徒刑11年。然而周久耕“不上诉”,什么原因呢?因为“正在写一部小说”,而且已经完成了35000字。大概是心无旁骛,没有闲工夫上诉的原因吧。据说现在羁押的周久耕的囚房里,条件不行,“没有用来写作的办公桌”,周为此“抱怨不已”,似乎有一点“无车弹铗怨冯骥”的意思……
这是又一个贪官要在囚牢里写书了——近年以来,贪官进了监牢之后,忽然当起了“作家”的事,几乎有点成“风”。“五毒书记”张二江,“在狱中著书立说”,已经写了4本“文学评论书籍”;而某央企的前掌门人曲德臣,入狱之后,不是也写出了《人生核算》一书么?洋洋数十万言,厚厚的一大本呵!现在周久耕也“进去”了,进去以后也要加入“狱中作家”的行列,这并非什么“石破天惊”的事儿。
囚官狱中写小说,这本也不是什么坏事。一来他们即使被剥夺了政治权利,但不少民事权利还在,写作甚至出版,也无不可;二来“写小说”,恐怕也属一种“劳动”。这种“劳动’’多少也会有利于他的“改造”。更重要的是,像张二江、周久耕这样的贪官,在“外头”之时,不但戎马倥偬,“日理万机”,而且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哪里静得下来“想一想”?现在好了,“万事皆空”什么也没有了,正好闭门思过、扪心自问,总结一点人生的教训来。如果“总结”得对,写出来,对于“外面”的人,说不定还会有点教益呢。所以对于周久耕的“潜心写小说”,不要现在去棒喝他。让他写,看看写出一点什么来,再来评论他。
然而话又说回来,对于囚官的“狱中写小说”,恐怕也不能抱有太大希望。其实贪官的“搞创作”,何止是在“进去”之后?他们中有的人,在“外面”就已经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了。例如那位已经落马的某县委书记李凤臣,曾经被称为“诗人书记”,写出的“诗”无可计数,出版的诗集几可等身。但他的诗,除了一个“俗”之外,更有一个“假”字,“权系民心聚,姓公不姓私,身为民之仆,必当明斯理”,就是李凤臣的“名作”,他就是在写这首诗的“书桌”上,收取了卖官的巨贿。“佳节将至事纷然,冒雪驱车访饥寒”,这又是“诗人书记”的“好诗”,然而年年“佳节”,李凤臣都要广纳“孝敬”、借节聚敛,可见贪官的诗,真、善、美三条里头,至少“真”是荡然无存的。
也许有识之士也会说,那是在“外边”,进去了,就会不一样。这也有道理。因为“进去”了,画皮业已剥掉,也不必“两面人”了,所以以泪洗面、夜夜无眠之时,囚官写出来的“小说”,倒会有一点可信的真实。然而对周久耕们的“小说”,笔者却仍然不抱太大希望。据说周的长篇巨制,仍然是“反腐小说”,也即仍是写“官场”。现在的“官场小说”,大多是有模式的,无非是描绘仕途的凶险、同僚的党争以及官场的恶斗,充斥着“厚黑”二字。周久耕能跳出这个“模式”么?如果能,他的“生活”又从哪里来?所以依笔者看来,一个贪官的“反腐文学”,也不过是在汗牛充栋的“官场小说”中,再加入一部而已。终于是斗不过“生活”,离不开“原型”的。
关于周久耕的“小说”,报刊网络之上,这几天已经炒得沸扬。甚至有热心网友,给他拟好了小说的书名,叫做《一根香烟引发的大案》,建议他从“切身的经历”写写落网的经过,当然作为前房地局长,还可曝一曝行业的黑幕……不知道周久耕周局长,能否从谏如流,能否择善而从,能够写出来一部什么样的“小说”……
(2009.10)
“官话”问题
整饬吏治,从“说话”而始,这算得很有“针对性”了——近日江苏省的睢宁县,召开“改革动员大会”,拿干部的“官话”开刀。于是报刊网络,一片叫好,痛斥官员的“套话”、“废话”,号召干部们都来学讲“人话”。
这当然是一大“改革”。然而我们的干部,是不是生下来就不会说“人话”?他们的“官话”,又是谁“教会”的呢——于是想起我的一位官员朋友来,此公当初素以“能言”著称,话语生动,民谣丰富,“人话”朗朗,老百姓不但“听得懂”,而且开怀大笑。然而这位官员,提拔起来,“入仕”那一天,“组织上”找他谈话,严肃指出的竟是“管好自己的嘴巴”,要“学会讲应该讲的话”。从此之后,此官“说话”,唯上是从、唯求“得体”、决不“出格”,竟博得“成熟起来了”的赞语。为了这个“成熟”,明明可以脱口而出的,也要人先写好讲稿。有一次没有讲稿,竟然拿了几张白纸站到台上,让人看了以为是照本宣读,于是有了“成熟”的“公认”。
我们的干部,从娘胎里出来,是会说“人话”的,然而一“提拔起来”,进入官场,“说话”往往就成了问题。官场有它的文化,更有它的规矩,话怎么说,路怎样走,都是件大事情。说话不同凡响,就是“出格”;演讲脱口而出,就是“轻率”;说句老百姓拍手的话,疑似“党性不强”;而如果一句“套话”、“废话”也不会说,那更是“不成熟”、“靠不住”的表现了。久而久之,原来会说“人话”的,功能退化了,原来不会讲“官话”的,也“成熟”了。说话问题成了官场之间、“上面”考察“下面”的重要项目,成了左右之间、“同僚”们互相遵守的“规则”和“共识”。难怪连薄熙来这样的高官,于欢迎大会上说了一句“来的都是哥们”,竟吓出官员们一身冷汗;至于郑州那个规划局长,一言“你代表党还是代表人民”,虽全国舆论一片批评,却不知官场之间,有没有反认为他“靠得住”的?
当然一个“说话”,于官场成了大“问题”,并非从今而始,我们的老祖宗早已有悠悠文化堪作楷模——比如南朝的阮修,求官于太尉王夷甫。太尉出题,“老庄与圣教同异”?阮修从容而对:“将无同”。这样的模棱两可,这样的云遮雾罩,当然是参透了“说话”的禅机,透显出那么一份“成熟”,从而够了做官的格儿。于是“太尉善其言”,当场拍板“辟之为掾”。后来的官场,将《世说新语》的这个经典拿给子孙看,以阮修的“三字掾”来楷模官场里待人、接物、起公文、拟批示的“规矩”,算得很有道理。如若当时阮修一剖此心,直言褒贬起儒道之优劣来,哪怕是说了一句“人话”,我看太尉府上,是绝没有他一碗饭吃的。因此沿袭至今,代价惨重叫做“付了学费”,节节败退唤作“屡北屡战”,坐失良机美日“欲擒故纵”,扯皮叫做把关,拖拉叫做慎重,推诿叫做协调,停滞叫做稳定,下滑叫做换气,连送命都叫做“辩证法的胜利”。多少原来会说“人话”的官员,因为参透了“官话”,凭着“三字对”而升官辟掾,靠着“有分寸,,而出类拔萃,圆圆熟熟地在那里跟老百姓玩着“将无同”的迷藏?谁说这“话”是无用的“废话”呢?
因为有王夷甫这类的太尉,才会有“将无同”的青云直上,更因为有官场里“成熟,,的“规矩”,才会有“官话”的今日盛行,可见“说话问题”,仅仅拿官员“开刀”,恐怕是失之肤浅而又无济于“话”的了。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