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枪(传奇王亚樵)》是写民国职业杀手王亚樵的,二月份动笔,十二月杀青。不同于以前作者裴章传写的那么多书的,是在于学习与提高,通过创作本书,作者学到了很多东西。
作为王亚樵的老乡,也是他的传奇经历的“粉丝”,作者原以为他很了解他了,所以才下决心来写一本关于他的小说。找来有关他的各方面资料一研究,马上傻眼了。原来是:他对他的了解与人物形象的把握还只是一些皮毛。原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棵大树,没想到大树后面还有一大片森林,甚至是原始森林;原以为拼尽全身力气能搬动一块石头,没想到石头下面连着大山;原以为他认清了一个人,不料这个人的背后还有一大群人以及那个难以分割的时代。明摆着走不出森林也搬不动大山,也摸不清几十人、几百人之间的纠葛和那个时代的秘密,整个身子除了发傻还是发傻。手捧一大堆材料,死啃活咽,只能慢慢消化了。况且他的“胃”并不是很好。所幸的是,作者竟然把它们全部吞咽下去了,而且收获了很多营养。
王亚樵一生“拥孙”、“抗日”、“反蒋”,却也“亲共”。早在日军侵华初期,中共上海地下组织负责人李克农就奉命面见王亚樵,试图吸收他到共产党内部。他一生荣于暗杀,却死于暗杀。在戴笠施美人计诱捕王亚樵的前夕,王亚樵亲自给毛泽东、朱德写信希望去延安参加革命,待中共方面表示欢迎并派人前来接应王亚樵时,王亚樵死于戴笠枪口下十天了。如果王亚樵晚十天毙命,有关王亚樵的历史肯定就要重写了。他的门徒们在他死后,有许多人都加入了中共,成了建国后各方面重要的领导之一。
还是来看一看弗雷特·安娜的话:“这个身穿马褂、戴着旧式眼镜的先生,看起来就像一个潦倒的穷秀才。他的确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几乎在每次组织团体时,都要办一份报纸,作为自己的舆论工具,并常常亲笔赐文,文采十分精美。”作者在创作《暗枪(传奇王亚樵)》时,研究了王亚樵大量文章、诗歌、信函,确实很佩服他的文笔。把他的文字阅读品味,揣摩把玩,对他的创作也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说对经典名句的引用,多数来自于王亚樵文字的启迪和影响。在《暗枪(传奇王亚樵)》的作者裴章传的笔下,王亚樵是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论财产和金钱,他经常为升斗米四处奔走举债,但为了资助手下弟兄们以及他们的亲人,他可以一掷千金,倾其所有。他尤其关照安徽老乡,因为一直是成千上万的安徽老乡成就他的追求。合肥人在家混不下去了,到上海去找他,通常一找一个准。他按各人的能力大小分配任务,就相当于在上海开了一家安徽人安置中心,只要是安徽老乡找到他了,他总是问:“怎么就混不下去了?”如果回答是遭了旱灾水灾了,他立即收下,若有人回答说在家杀了财主恶霸了,他会拍着桌子夸奖道:“有志气,有胆量!”但若是害人妻女的人来找他,他会大喝一声:“滚回去!”有一个安徽货郎与之巧遇,说有人克斤扣两收他的破铜烂铁,他就让货郎领着去了,逼着店主收他做了二掌柜。不久以后,这货郎竟搞上了店主的女人,他带几百斧头帮的手下去了,将这货郎赶出门外,还自己掏钱赔了店主八十大洋以示歉意。
第一章 故乡,家世,少年俊才
1.复仇的弹弓
一九零六年的冬天,江淮大地上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那雪花是狂飞狂舞着的,密密地像张白网。眺望远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灰色的底子上飞着成千上万的白点。在这样的天气里,无论是穷苦家庭还是富裕人家,无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见到的哪里都是一片白。许多年兵荒马乱的灾难与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起,沉重地落在人们的心头。朔风怒吼之下,人世间在动荡不安,像冰冷的淝河水一样在流淌。
在合肥东面不到二十里地的王圩是个不小的村庄,至少有几十户人家吧。但在大雪天里也少了人迹。老人和孩子们被大雪堵在屋子里,盼望万物竞秀的春天早日来临。然而,看着鹅绒蝶翅般的雪花在门外肆虐着的时候,人们心中没了底,不知道这个冬天会有多久才能过去,只好如同田间的麦苗一样,在冰雪天地间顽强地挣扎着。
村庄外的大塘埂上走来两个人。他们走得很艰难。冷风呼啦啦地扫动着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不见了鞋面,只听见“沙沙”、“吱吱”的响声。
走在前面的年轻小伙子叫王亚樵,今年才17岁,是王圩人。他的母亲梅氏在光绪十五年正月十五晚上生的他。他出生的日子不错,正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闹灯会的时候。俗话说:“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就因为这句俗话,村上的人们对这个孩子多少有些刮目相看,沾亲带故的对他更是寄予厚望。
王亚樵的父亲王荫堂怎么说呢?一生没有显山露水的时候。说他是个地道的泥腿子,这话也不完全公道。其父王榜却也省吃俭用让他读过三年私塾,但学业无成,连个秀才的名分都没得到,只好又回家种田。王荫堂祖上毕竟是三代单传,到荫堂这一代,仍是独种儿子。王榜望子成龙,又送荫堂到合肥城里学习岐黄之术,在一个姓袁的老中医家蹲了两年,略知一些脉理和草药偏方了,于是匆匆回到王圩当起了游方郎中。不料春夏秋冬数着田埂东奔西走,愣是没人相信他的医术。靠行医是没办法养家糊口了,他有些恼火,一拍大腿开了个棺材店,加工出售棺柩。这下子更没人理睬他了。人们都在背后议论:帮人治病求生的事情不干了,倒干起了盼人死的差事,安的什么心呢?王荫堂的脸一阵阵发烧,甚至在父亲王榜、母亲王单跟前,也觉得抬不起头,打不起精神。好多次,他真想把自己的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见他的羞愧。走投无路时,他干脆走出王圩,独自一人到磨店集上租了间门面开起了染坊。
似乎是命中注定,王荫堂到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地方从事了他并不喜欢的职业。于是,所有的不喜欢注定使他不喜欢的职业再遭失败。
那日王荫堂把“磨店集染坊”的招牌刚挂出来,忽然有人伸手在他的肩头重重地一拍,瞪眼冷笑道:“哪里来的乡野刁客?打起磨店集的招牌了!磨店集是你开的吗?!”
王荫堂吃了一惊,转过身来,见是四个男人,满脸来者不善的狠样,其中一个团头团脑的,比自己粗壮得多。他大而圆的脸上长满了胡须,头顶是光秃秃的。可那脑壳和脸都是血红色的,油光光地发亮,像是涂抹过了一层猪油。王荫堂自知遇到地痞流氓了,不敢得罪,马上笑脸相迎:“荫堂已备一桌薄酒,恭请各位老大光临。”
酒席桌上,王荫堂从他那大喊大叫的谈话中才知这个团头团脑的家伙叫李竹斋,据说跟晚清重臣李鸿章有些沾亲带故的。于是王荫堂赔着笑脸想攀点高枝,说:‘‘我们磨店集这地方可是俊才星驰呀,铁面无私的包公,tfl,生在这里也厚葬在这里,权倾朝野的中堂大人李鸿章也出生在这里。不怕诸位见笑,我的儿子王亚樵尽管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与李合肥李大.kM是正月吉日,tl:i生的。李合肥李大人是道光三年正月初五出生的。我的儿子王亚樵是光绪十五年xT_J~十五出生的。一个是财神爷的生Et,一个是正月的上元佳节……”
王荫堂正说得起劲,突然被狮子一般的吼声吓呆了。只见李竹斋像准备咬人似的把脸凑过来,叫道:“‘李合肥’也是你叫的么?什么狗屁的儿子王亚樵,竟敢与我家李中堂相提并论……?!”~4-.k斋骂着,顺手抓起桌上的半碗咸腊肉,劈头就向王荫堂砸过来。王荫堂本能地将头一歪,躲过了他或许是致命的袭击。
李竹斋没有善罢甘休,跟着手肘一抬,猛地掀起饭桌,将豆腐、粉丝汤、蒸鸡蛋一齐掀在王荫堂身上。王荫堂被热汤一泼,忙向后退,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李竹斋等人哈哈大笑,王荫堂惶急之际,从地上爬起来跑出了大门。
回到染坊里,荫堂羞愧难当,连死的念头都有了,脸上一青一白失去了血色,睁着两只眼睛望着房梁,眼珠子一动不动。他索性把店门关上,用后背抵住,这才放声大哭了一场。 磨店集是蹲不下去了。每当他从门缝里看到李竹斋一帮人挺着胸脯在大街上晃来晃去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正在遭受嘲笑。这种嘲笑甚至比被拳打脚踢还令他难过。不过王荫堂在心底还是不服输的。虽说王家几代单传,人丁一直不旺,但到这一代,已有了长子王亚樵,女儿季樵,算作JL~T nB。这次来磨店集租房开店,正因为妻子梅氏又有孕在身。王荫堂是迫于生计,急需要挣钱养家糊口才出来开店的。孰料此路不通,只有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这次遭受殴辱对王荫堂夫妇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对尚未成年的王亚樵来说却催生着一种不甘认命的信念,或者说是一种复仇的心理引发的自强自立的人生选择。一想到自己暗暗做出的选择,王亚樵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就在父亲从磨店集回到王圩的第二天,王亚樵怀揣一把弹弓溜出了家门。
那是开春的时节,田埂上的积雪都融化了,到处是泥巴。大路中间,深浅不一的烂泥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脚印。许多地方还夹杂着水牛的蹄痕。王亚樵走上这样的路并不显得吃力,他是光着小脚丫小跑起来的,唯有裤筒和下半身溅满了泥浆水。他要到磨店集去,想会会李竹斋那个王八儿。他边跑边在心里骂着,不时摸出弹弓举在手中,将小石子满弓弹出,射向远方,仿佛是射出了仇恨。
从王圩到磨店集,在年幼轻巧的王亚樵脚下只有个把钟头的路程。磨店集已在眼前了,王亚樵三年前就来过。他十二岁跟父亲到张村跟张世籁老先生念私塾,几次路过磨店集,而且那个秃头秃脑的李竹斋他也见过,方圆几十里都知道的一方土痞子,没有几个不认识的。磨店集上其实很小,一条小街加两个巷子而已。
已经快到晌午了。春天的太阳像一个毫无瑕疵的圆球,给小集镇投下了已明显缩短的影子。王亚樵“哧溜”一个闪身躲进了一条小巷口,找一堆乱石块坐下。一只麻雀在他面前蹦来蹦去。一只大公鸡盯上了它,像要扑过去抓住它。可是那只麻雀对大公鸡视而不见,闲散地蹦着。王亚樵正看得出神,忽听街面上的一间杂货店里传出喊叫声:“李大人呀,你不能这样白吃白拿啦……白拿东西不付钱,我这小店就毁在你手里啦!”
这么一声叫嚷,街面上的人都在驻足观望,但不敢靠近。王亚樵看见李竹斋了,他正大摇大摆地从杂货店出来,手里捏着几包土制的卷烟。
王亚樵翻身跃起,躲到临街的一堵废弃的土墙后面蹲了下来。
李竹斋往街北头走来,不可一世的样子让王亚樵气得眼睛都生出了一层白雾,模糊了。自己的父亲受他殴辱关店回乡了,而他却依然横行于磨店集。王亚樵掏出了弹弓,包上一块半只手指头大小的石子,一手拈弓,一手捏紧了石子,使出最大力气拉紧了一个满弓。他的身子掩在土墙里稳如岩石。李竹斋深一脚浅一脚地愈走愈近,王亚樵眼睛亮了,看准了他的圆秃头。王亚樵咬紧了牙关,前臂如推泰山,后手如捋虎尾,眼睛并不看弓而死盯着李竹斋的圆秃头。只听见弓弦一响,不偏不倚正中目标。
王亚樵是亲眼看着李竹斋双手抱头“哎呀”、“哎哟”地倒在街头的泥地上打滚的。王亚樵打中他以后并不慌张,神态从容悠闲,快活得真想跳出来叫好。
街上人见李竹斋后脑勺鲜血直淋便围拢上去。烂泥地上已滴了一小摊血,李竹斋抱头不敢松手,几次想站起来都没有成功,只好又躺在泥巴地上。
王亚樵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了。离开磨店集,他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得心里特别舒畅。回到家里,是午饭以后。母亲为他备了饭菜,匆匆吃过便被父亲唤到跟前。
“玉清呀,你干什么去啦?”父亲唤他的谱名问他。
王亚樵抓抓头皮,回道:“去磨店集了。”
“雪后方晴,泥烂路滑的,一个小孩的上集干什么?”
“用弹弓打中了那李秃头!”王亚樵有些洋洋得意,实话实说了。
这话可是把王荫堂吓得不轻,加上王亚樵又细讲了李竹斋鲜血直流,躺在烂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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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王浩部长要我参加去广东考察采风,真巧了:就在出发当天凌晨,我写完了长篇小说《暗枪》的最后一行字。在广州入住的宾馆的后院里有一个亭子,当晚我就在亭子里坐了好一会,想这“亭”子旁边加上一个“人”字才是“停”,漫漫人生途中,匆匆而过的2011年,该让我歇歇脚,落落汗了。清代戏曲家李渔,在他家乡浙江兰溪建了一座亭子,取名就叫“且停亭”。辞旧迎新之际,我也是在让自己“且停停”。
2011年真累人。拍完了长篇电视剧《坝上街》,谁知才完成它工作的一半。后期制作竟然忙了一年。胡正言夫妇这一年比我累,但我跟在后面也不省心,忙到年底,总算完成了全部制作,可以交几家电视台播出了。已经落实下来的在央视和其他几家卫视的播出合同,是对胡正言、王建荣和我的最大安慰。这一年把我的120万字长篇小说《大清重臣李鸿章》制成广播评书,长达285集,已在中央台、安徽台、合肥台先后播出,也算是我的小小收获。除此以外组织创作、出版了几本书,搞了一些文学艺术活动,算是对本职工作的交代。只是我在写完了60万字的长篇历史人物小说《暗枪》之后,绷了将近一年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拿起厚厚的一叠打印稿,我才突然生发出许多感慨。《暗枪》是写民国职业杀手王亚樵的,二月份动笔,十二月杀青。不同于以前我写的那么多书的,是在于学习与提高,通过创作《暗枪》,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作为王亚樵的老乡,也是他的传奇经历的“粉丝”,我原以为我很了解他了,所以才下决心来写一本关于他的小说。找来有关他的各方面资料一研究,马上傻眼了。原来是:我对他的了解与人物形象的把握还只是一些皮毛。原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棵大树,没想到大树后面还有一大片森林,甚至是原始森林;原以为拼尽全身力气能搬动一块石头,没想到石头下面连着大山;原以为我认清了一个人,不料这个人的背后还有一大群人以及那个难以分割的时代。明摆着走不出森林也搬不动大山,也摸不清几十人、几百人之间的纠葛和那个时代的秘密,整个身子除了发傻还是发傻。手捧一大堆材料,死啃活咽,只能慢慢消化了。况且我的“胃”并不是很好。所幸的是,我竟然把它们全部吞咽下去了,而且收获了很多营养。
“学以为耕,文以为获。”创作《暗枪》收获最大的,是作为“江淮大侠”、“民国杀手”的王亚樵是如何做人的。王亚樵,字九光,合肥东乡人,当年的上海滩人呼之为“王老九”,在上世纪20年代及30年代前几年,上海滩提起斧头党和“铁血锄奸团”的王老九。没有人不为之变色的。就连流氓大亨黄金荣、杜月笙等人见了王亚樵也要绕道走,常告诫手下人说:“斧头党之事,多一件不如少一件,能躲就躲。”一些泼皮无赖,自然更是避之不及,以至于赌徒们在赌场上这样发誓:“哪个瘪三敢赖账,让他一出门就撞上王老九!”
某一天,上海的一位十一岁的小学生王南虎与同学争玩一个皮球,但皮球被另一个大男孩抢去了,王南虎坐在地上大哭道:“侬个赤佬再欺人,阿拉回家去找王亚樵,王亚樵是阿拉的叔叔。”大男孩吓坏了,赶紧把皮球送到王南虎手中,几天内一传十,十传百,学生们都畏惧王南虎为真虎,再也没有人敢招惹他。在风雨飘零的那个时代,王亚樵的一生极富有传奇色彩。他应当是乱世横空杀出的一条好汉。他的为人和行事风格,值得关注与研究。为在龙蛇混杂的上海滩找到一席之地,他召集一帮在上海的安徽老乡组织“安徽旅沪同乡会”,“上海安徽劳工总会”,以一把利斧作为防身武器,成立斧头帮,不择手段地追求自己的革命理想。他一生追崇孙中山,反对蒋介石,积极抗日。抗日和反蒋成为他多年的主要活动内容。这位好汉行踪飘忽不定,神出鬼没,屡屡出手不凡。封建余孽他要杀,国民党政要他要杀,日本鬼子他要杀,贪官污吏他要杀,汉奸特务他要杀。他挥刀举枪马不停蹄,从合肥杀到上海,从上海杀到南京,从南京杀到武汉、福州、南宁和香港,五次刺杀蒋介石,又枪击宋子文,炸死侵华日军总司令白川义则大将等一批日军军官,刺伤汪精卫,击毙淞沪警察厅厅长徐国梁、国民党建设委员会委员长张秋白、上海招商总办赵铁桥、国民党财政机要秘书唐腴胪、国民党外交部常务次长唐有壬等等。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做人的?说他是流氓,是恶魔,是凶手,是土匪,都有点像。但依我之见,他骨子里强烈的爱国情结是后人永远无法抹杀的。他绝不同上海滩上的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之流。曾任国民党军统高级职务的沈醉这样评价王亚樵:“世人都怕魔鬼,但魔鬼怕王亚樵。蒋介石一提这个人,假牙就发酸。戴笠若是听说这个人又露面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检查门窗是否关好,而汪精卫的肋巴骨硬是被王亚樵这三个字活活敲断的。”毛泽东对王亚樵也作了公允评价:“王亚樵杀敌无罪,有功。小节欠检点,大事不糊涂。”
美国女记者弗雷特·安娜写过一本叫《中国的民间力量》,书中谈到对王亚樵的看法,她认为王亚樵是个非常传奇、不可忽视的重要人物,“很难明确地说,是那个时代造就了王亚樵还是王亚樵在戏弄那个时代。他绝不同于西方的那些黑手组织制造恐怖作为生存方式,也不同于中国古老土地上的传统土匪杀人越货谋生。”女记者进一步分析说:“他既非政治家也非军事家,然而他又有相当深层的政治头脑和精湛的军事常识。同时还保留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匪性。”“王亚樵的出生就意味着对中国领袖们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他本人简直就像是武装的国会,他贯彻意志的方式不是提出动议供讨论,而是用枪和炸弹。”这位女记者的见解给我很多启示。在王亚樵形象的定位上,作家王培垠、西尔枭的大量文字描述使我对王亚樵有了更全面的理解。文学的任务是要塑造人物形象,虽然创作手法各有不同,但最后却都是为了把主人公形象树立起来、丰满起来,使读者看到一个完整、真实、有启迪意义的人物形象。
王亚樵一生“拥孙”、“抗日”、“反蒋”,却也“亲共”。早在日军侵华初期,中共上海地下组织负责人李克农就奉命面见王亚樵,试图吸收他到共产党内部。他一生荣于暗杀,却死于暗杀。在戴笠施美人计诱捕王亚樵的前夕,王亚樵亲自给毛泽东、朱德写信希望去延安参加革命,待中共方面表示欢迎并派人前来接应王亚樵时,王亚樵死于戴笠枪口下十天了。如果王亚樵晚十天毙命,有关王亚樵的历史肯定就要重写了。他的门徒们在他死后,有许多人都加入了中共,成了建国后各方面重要的领导之一。
还是来看一看弗雷特·安娜的话:“这个身穿马褂、戴着旧式眼镜的先生,看起来就像一个潦倒的穷秀才。他的确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几乎在每次组织团体时,都要办一份报纸,作为自己的舆论工具,并常常亲笔赐文,文采十分精美。”我在创作《暗枪》时,研究了王亚樵大量文章、诗歌、信函,确实很佩服他的文笔。把他的文字阅读品味,揣摩把玩,对我的创作也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说对经典名句的引用,多数来自于王亚樵文字的启迪和影响。在我的笔下,王亚樵是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论财产和金钱,他经常为升斗米四处奔走举债,但为了资助手下弟兄们以及他们的亲人,他可以一掷千金,倾其所有。他尤其关照安徽老乡,因为一直是成千上万的安徽老乡成就他的追求。合肥人在家混不下去了,到上海去找他,通常一找一个准。他按各人的能力大小分配任务,就相当于在上海开了一家安徽人安置中心,只要是安徽老乡找到他了,他总是问:“怎么就混不下去了?”如果回答是遭了旱灾水灾了,他立即收下,若有人回答说在家杀了财主恶霸了,他会拍着桌子夸奖道:“有志气,有胆量!”但若是害人妻女的人来找他,他会大喝一声:“滚回去!”有一个安徽货郎与之巧遇,说有人克斤扣两收他的破铜烂铁,他就让货郎领着去了,逼着店主收他做了二掌柜。不久以后,这货郎竟搞上了店主的女人,他带几百斧头帮的手下去了,将这货郎赶出门外,还自己掏钱赔了店主八十大洋以示歉意。
一日,一个合肥老乡在上海街头无端地被警察欺负了。王亚樵说:“我带你上街走走呢。”对面果然是晃晃悠悠过来一个警察,身后背着一支盒子炮,王亚樵说:“你上去甩他两个耳光,然后把盒子炮抽出来给我。”这个合肥老乡果然上去抽了他两个耳光,然后去抽警察的盒子炮。警察正要发怒,王亚樵从墙角里闪了出来,道:“那个谁谁呀!乡下来的亲戚,不懂事的,跟你闹着玩呢。”警察一看是王亚樵,慌忙站正了敬礼,说:“王老板亲戚呀,没事的,打是亲骂是爱嘛。可打好了?没打好继续让你打。’’王亚樵摆摆手说:“得罪了,得罪了。”然后扬长而去。合肥人都说:有了王亚樵这个老乡,大家腰杆子直了。
王亚樵对女性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同情、爱怜和亲近的愿望。他属于比较喜欢女人的那种男人。他活到48岁,至少同20个女人有染。他从未打骂过任何一个女人,对所有的女人都很忍让。而他接触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不爱他。费雷特·安娜说:“除了他的权威外,他的风格和胆魄委实十分具有魅力。设想他要是到了美国,受到美利坚女郎的青睐及至追逐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在设想,如果这位美国女记者年轻漂亮的话,的确有可能也要上王亚樵床的。曾经在王亚樵手下干过的戴春风(戴笠)后来对他手下的女特务们说:“绝不要认为王亚樵是个好哄骗的买主。王亚樵看中的女人是有讲究的,必情之所至,此情不是爱情,乃是王亚樵的奇情,但凡同他有关系的女人,绝伦之美是必要条件,但光靠姿色是远远不够的,奇美奇恶奇智奇毒都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尤其喜欢可怜巴巴的女人,他对女人从不动武……”戴笠在追杀王亚樵的多年里曾几次使用美人计,但最终却赔了夫人又折兵。“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是个俗气的规律。王亚樵是个“贪花不乱”的君子,不过君子往往斗不过小人。就像王亚樵质问戴笠时说的那样:“我跟你戴春风不一样,我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人。我王亚樵是君子,杀人也是君子杀法,戴春风你说是不是?”他最终倒在了拜把老弟戴笠设计的美人计圈套中,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写东西喜欢铺陈环境与背景,因为写人物小说离不开这些。我写过一本很畅销的小说,叫《叶卡特琳娜女皇》,正是背景与环境描写有力衬托了主人公。这次写王亚樵,更是意识到环境背景对于刻画人物的重要性,所以首先认真研究了晚清史、民国史,各地军阀发展史和安徽、上海、江苏、浙江、广东、广西的地方史料。人物与环境的关系,就是鱼和水的关系。离开环境的人物只能是上了岸的死鱼,活不起来的。偏好写历史小说的我,原以为对民国史,尤其是晚清史相当熟悉了,可是真正动笔写王亚樵,就觉得我了解的那些历史不够用了。因为这个人物与清廷关系不大,与民国上层虽然关系很多,但需要了解的大多是细枝末节,而不是主干或主流历史。写王亚樵,不光要了解那段历史的政治经济文化,还要了解饮食起居、服装、地理和风土人情等等各个方面。特别是中国地大物博,各省、各市都不一样,必须有一个准确而细致的把握。小说不可缺少一种精神光芒和思想力量,语言技巧固然重要,但不可忽视它的指向。为此,我先后读了几十本书,凡是跟晚清末年与民i11有关的信息统统搂来,实际上是把王亚樵那个时代的东西系统地梳理了一遍。在此基础上,重点理顺王亚樵与众多人物之间的关系,有亲有疏,有憎有爱,各有特点,是一群人物,辅助我用语言塑造了王亚樵在那个时代的个性化形象。
《暗枪》写完那天晚上,那个黎明,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天亮了。”(实际上也是天快要亮了)我还要去上班,去应对各式各样的人和干不完的工作。但是天毕竟亮了,我写完最后一行字,那种感觉是好极了。这本书出版了,我要感谢安徽教育出版社的支持。有些专家就这本书发表了评论,给予关注与肯定,我也同样感激在心。
裴章传
2013年6月于彩虹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