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浦云见是老熟人，便问他所来何事，老李倒也开门见山，胡同里扛毛竹——直来直去，一点也不避讳，他说他是受人之托，有求于南处长。说着，变魔术似的，拎出一个精致的黑色手提纸袋来，举到南浦云面前，眉眼含笑、开门见山告诉南浦云，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说着，用嘴朝手提袋努努，做了个鬼脸，将它放在南浦云的办公桌内侧，他的脚边。南浦云瞟了一眼，见纸袋子鼓鼓的，上面覆着前一天的《江海晚报》，露出来一部分是篇文章的标题“坚决贯彻廉洁自律规定，自觉维护干部队伍纯洁”。他问是什么东西，老李说是学习材料，给南处长准备的。说着，站起身，诡秘地笑笑，打开门，出去了。瞧这人办事干练的，不多说一句话，不少说一句话。礼到意到，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南浦云瞥一眼门口，见杳无他人，便掀开报纸一角，一摞摞崭新的“老人家”(百元大钞)映人眼帘，有点晃眼，应该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上面捆扎着的细窄长的纸条还在，纸条上营业员盖的私人印戳分明清晰、红艳。一眼瞥去，应该有七八万。都说刚刚出来的印刷品散发着墨香，可南处长只闻到一股油墨的臭味，他很不喜欢这个气味，闻着感觉要呕吐，赶紧盖上了报纸，心口“扑——扑——扑——”直跳。来本单位上班前，他还嘲笑小说里关于有些人接受贿赂时的心理描写，讥笑他们素质太差，见了点钱眼睛就发绿，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快，他坚信几百万摆在他面前，也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是，今天他分明体验到了，心跳是不由人控制的。这才多少钱啊，离几百万差得远着呢。按照现在的心率，几百万倘若放在他面前，岂不是要立即昏厥?!
泡好了茶，打开了窗(这是他每天一到办公室必先完成的两个动作，已经形成习惯了)，坐在办公桌前，胸口还在“扑——扑——”直跳，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现金，难免魂不守舍、心绪不宁。老李这是给谁打前站铺路啊，神神秘秘的。大规模拆除广告牌是市里的决定，“实施方案”是我们处拟定的不假，可都是市里批复过的，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把“润滑剂”交给老李送过来，可谓用心良苦、独辟蹊径。同事之间的交接，可以让南浦云处于绝对安全的境地，不显山不露水。如果不是斫轮老手，绝对不会这么驾轻就熟、天衣无缝。南浦云很佩服广告公司的钻营功夫，掘地三尺，无孑L不入啊。
馥郁的茶香飘散开来，应征标书平摊开来，心里却是安静不下来。虽然盯着标书，眼前却是一片模糊，脑海里尽是一扎扎崭新的百元大钞。他知道，送礼者的有关信息就在这个纸袋子里，但他现在不方便看。不过，他又不敢让这个“定时炸弹”放在办公室里。这要是被哪个同事发现了，无疑是大大的对他不利啊。于是，他找了个更大的纸袋子，把装满钱的纸袋子倒装了进去，拉开办公室的门，左右看看，确认走廊上没人，便拎着袋子，一路碎步，从最偏僻的西南角楼梯下了楼(他故意回避了电梯，因为这会儿他估摸着同事应该陆陆续续乘电梯来上班了，而且，西南角楼梯更靠近他的车子)。下楼后，贴着墙根，快速移动到车子后面，迅捷地放进了停在地下室里的车子里，“啪——”地一声关上后备厢，回身上楼。那模样，跟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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