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换个地方看看别人的生活,同时也换个角度审视一下自己的生活。张爱玲说,时代的列车轰轰地向前,我们透过车窗看到自己苍白的影子,就那么一刹那,仅此而已。这本崇维洁的《旅途》是一部以游记形式探讨历史、人生的散文,收入了《新天鹅堡随想》《莫扎特故居散记》《失落的千佛洞》《细雨中的北海老街》等作品。
《旅途》是以游记形式探讨历史、人生的散文,文字优美,可读性强。《旅途》作者崇维洁,女,1972年10月出生,法律硕士学位,现任重庆伟豪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2012年7月起挂职任重庆市北部区新城(大学城)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同时兼任重庆市第二届新的社会阶层专业人士联合会常务理事等。
拉萨印象
描写两藏和拉萨的文章实在太多,可到了拉萨时,我却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在高原清澈强烈的阳光照耀下,我仿佛变成了空气里的一粒微尘,随着一曲高亢嘹亮的藏地民谣,在圣城的上空穿行。
这座城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其繁华程度已不亚于任何一座内地的省会城市,这似乎多少有些让人失望。特别对于如我这般的游人而言,似乎总希望拉萨永远在我们熟悉的义明之外,闭塞、保守、荒漠、神秘,刚好可以满足我们狭隘的猎奇心理。然而,当真正走进拉萨,我发现,一座真正让人迷恋的城市,应该是宽厚而包容的。在这里,文明与愚昧,绚烂与朴素,大雅与大俗,物质享乐和精神追求融为一体,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所想要的。一些人已经离开,一些人还在来的路上,更多的人聚集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甜茶馆、咖啡吧、寺庙里、宫殿外、山坡上、小河边,他们或谈笑,或沉思,肆无忌惮地以自己的方式诠释着拉萨。
在拉萨,阳光的颜色就是转轻筒的颜色。阳光不仅是可见的,也是可以用鼻子闻,用耳朵听。用手触摸的。阳光还可以用手去转动,它发出“骨碌碌”的黄铜和木轴碰撞的声音。它在寺庙顶上,以一对神羊的形状出现,它被六字真言深深地刻写在玛尼石上,由一双恭恭敬敬的手供奉到幽暗的酥油灯盏的灯芯里。阳光是佛祖对拉萨的恩赐,于是,一切恩赐又都被虔诚地供奉于佛祖面前。在拉萨的几天里,我无数次地徘徊在大昭寺门前的广场上,观察着那些在烈日下磕长头的人们。在寺门外的白墙下,一排排磕着等身长头的人群中,有一位面目娟秀的年轻女子,衣着时尚,神态安详。每次虔诚地跪下去以后,都会站起来对自己微笑地嘀咕几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她目光中的平静和安详深深地打动了我。还有一个小男孩,七八岁模样,脸已脏得看不出颜色。他看到我站在那儿,飞快地从磕头的地方跑到我身边,并瞬间从一个年幼的信徒变成了乞丐,中间没有任何过渡。他告诉我他从青海过来,这段时间就住在拉萨,在大昭寺附近的石阶上。他每天要磕1000个等身长头。我看到他的鼻子、脸、额头、手掌及膝盖上,都留下了长时间跪磕留下的印痕。他的手乌黑肮脏,眼睛却清澈透明,无论是做信徒还是乞丐,都是一副坦然而欢欣的神情。看到他重新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跪下,我心里苦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抬头看天——但天色是如此纯净、蔚蓝,如同寺庙顶上飘动的经幡一样美丽。
沿着八廊街闲逛时,我注意到了那个男子。他坐在一间小店前面的石阶上,眼睛半闭半合,也许天亮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你能从他身上闻出一种长途跋涉的味道。他从哪里来?这一路到拉萨,究竟走了多少路?翻越了多少高山?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去问这个问题,也许问了也不会有答案。从他乌黑垂肩的长发和深邃黝黑的眼睛,我猜想他应该是一个印度人吧。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他睡着了,如飞翔的苍鹰那样凝然不动。突然,一阵诵经的声音从那头我正看得发呆的黑发中飘了出来,一连串嗓音浑厚肥硕的经文在拉萨正午的阳光下从他的嘴里飘出来。那声音忽高忽低,忽近忽远,仿佛一阵奇异的风吹过他的身体,使他的身体与刚才判若两人。现在,他的身体似乎只剩下诵经的喉咙,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只牛角号,在烈日下五体投地,顶礼膜拜。他的声音顷刻间混合在大昭寺门前无数诵经人的嗓音里,也夹带着八廊街上世俗的尘埃中游人的脚步声和货物的叫卖声——他的声音又如此雄浑,使人的耳朵微微发麻,渐渐这发麻的声音又传遍全身。那声音里有一种古老的音韵——一种心满意足的苦楚和幸福,一种似乎刚刚开始又功德圆满的欣慰。那声音既急促又缓慢,既灿烂又苍凉,使我联想起拉萨大大小小的寺庙里佛祖那永恒不变的神秘微笑。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自己已变成了一粒微尘,在拉萨的上空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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