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飞机缓缓降落在米科诺斯岛。静谧的村庄看起来宛若世外桃源。沿着乱石丛生的海岸线,分布着白得耀眼的盒状房子和穹顶红蓝相间的教堂,看起来非常宁静。然而,在弯弯曲曲如同迷宫般的街道和胡同背后,则是众多的酒吧和歌舞餐厅,它们让米科诺斯岛成为爱琴海上最狂野的派对现场。
这个交通发达的小岛因为汇集了大量富豪和惹人注目的同性恋群体而闻名于世,同时作为一个度假胜地吸引了世界各地寻欢作乐的游客。
清晨的太阳热辣辣地照在机场跑道上,我们走下了这架能载十二人的小螺旋桨飞机。一走进这个小小的机场,一位表情冷漠的年轻海关官员迅速检查了我的行李,然后挥手让我通过。
机场外,一群蛮横的游客情绪激动,排着长队推推搡搡,等待着一直没出现的出租车。我是岛上的常客,清楚知道应该怎么做——绕开人群到离这条路不远的地方拦一辆驶来的出租车。
一位和蔼可亲、上了年纪的小个子出租车司机停下来。老人把我的行李放进破旧的行李箱,用一根旧电话线拴在一起。
车子沿着狭窄蜿蜒的道路驶往南边的天堂海岸,我不禁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当然,能够重返米科诺斯岛总会让人心情愉快,可是关于此行我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沿途经过的都是连绵不断岩石遍布的郊区,荒凉的景象加重了我心头的阴影。“必须振作起来。”我不断对自己说。然后在一个小村庄外面的拐角处,我们看到一群人都穿着黑衣,绕着一辆马车打转。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开车的老人。
“Pethani……有人死了。”他平静地答道,指着天空。
“你难道不认识……”我嘀咕着,颓然靠回到座位上.心里无比沮丧。
车子驶上山脊,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映衬着碧波粼粼的大海。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发现自己对眼前的美景无动于衷,而是茫然盯着出租车司机黝黑的后颈背上的皱纹。
我已经变得很消沉,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毕竟,我身在阳光灿烂的希腊群岛上。还要奢求什么?
通往天堂海岸的路崎岖而蜿蜒,上面有很多松动的鹅卵石和大石块,是那种你不愿意在晚上走的险路。我们坐着这辆久经风雨吱吱嘎嘎的灰色出租车冲下光秃秃的山坡,身后弥漫着滚滚黄沙。
终于到了天堂海岸,我们面对着一片六百米长闪闪发光的白色沙滩,全裸或半裸的晒日光浴的游客占了一半地盘。身边是两家竹木结构的简易小酒馆和一家熙熙攘攘的酒吧。
天堂海岸是美妞们和上流社会时髦人士的隐秘胜地。异性恋者占大多数,不过并没有严格的规章戒律。但是,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一点,来到一处叫做“极乐世界”的地方,又是一番迥然不同的景象。这里是狂野的同性恋群体的庇护所,在这片海滩上你什么都能撞见,从赤裸裸的口交到公开的鸡奸。据说在米科诺斯岛,无论是当地人还是游客都持有“待人宽容如待己”的态度。
弗雷迪是天堂海岸的老板,乐观爽朗,长着铁丝一样坚硬的胡须。出租车刚进门,他就冲出来迎接我。他在这里的露营区出租房间和帐篷,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生气勃勃。是他把这片不毛之地变成了全世界最热门的海边度假胜地。
我从车上下来,他满脸带笑地搂住我的肩膀。“贾斯……又见到你真高兴。”他一边说一边拥抱我,亲热地吻我的脸颊。
“嘿,等一下,弗雷迪老兄。你在极乐世界给朋友提供的就是这些破烂玩意儿啊?”
“噢.你老是开我玩笑!”他大笑着,接过了我的行李。
“好啦。那个爱尔兰疯子去哪了?”
弗雷迪拉下了脸。“那个混蛋……他又欠了我钱!”他气愤地说。指着沙滩上海边小酒馆坐着的喧闹人群。那是我的老朋友尤金正在举办他那臭名昭著的办公派对。这种所谓的“办公派对”往往就是搬一堆桌子椅子,他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喝酒赌博,想些挣钱的歪点子。而且,不消说,在这里能够一览无遗地看到躺在白色炙热沙滩上的裸体女人。
今天“手头的工作”就是为他狂欢整天的“游艇酒会”招徕顾客,这项活动是尤金跟一个名叫季米特里的希腊渔夫合作开办的。季米特里健壮结实,踏实肯干,值得信赖,待人随和,拥有一艘相当大的带舱渔船。这艘帆船是他们的命根子,只要没喝醉,他们就在岛上举办一些疯狂的派对,整日饮酒划船。
这些所谓的独一无二的巡游就是为了打破常规,一整天的活动包括环岛航行,到岛上的僻静海滩烧烤和野餐。参加这样的巡游每人只用花费八千德拉克马,提供基本的烤土豆鸡肉午餐和沙拉,茴香酒、葡萄酒什么的一次喝个够。这种游玩让尤金赚得盆满钵满,可怜的顾客就遭了罪,不仅掏空了腰包,还要经历痛苦的宿醉。
尤金是个敦实而有魅力的爱尔兰人,我三十七岁,他比我大几岁,但是一头鬈曲的红头发、长满雀斑的鼻子和闪亮的蓝眼睛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轻。
他的生活一直如临深渊,不过他总是能从容不迫渡过难关,永远不会失去平衡,永远不气馁。他有一种精灵般的气质,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真挚微笑。你叫他骗子也好,小丑也好,在这些表象下,隐藏的却是一个敏感、友爱、心地善良的灵魂。
他正在桌子上跳着舞,头上放着一杯茴香酒,通过保持平衡来博取众人一笑,这时看到了我便招手示意我过去。他从桌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让酒杯从头顶滑落,用手稳稳接住,一滴未洒,接着一饮而尽。我加入了他们的聚会,桌子横七竖八,到处都是烟灰、踩扁的烟头、空盘子和空酒瓶——都是当天“谈生意”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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