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川步美与真野秀雄合租了一套房子,步行二十分钟可到车站。这房子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了,位于两层楼房的第二层拐角处,内有两个卧室和一个餐厅兼厨房。餐厅是八畳大的地板房,两个卧室都是六畳大的榻榻米房。房子坐北朝南,有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浴室里装有密封对衡式的洗澡水加热锅炉。房子的使用面积是四十八平方米,月租十四万日元。
两个人打上学时起就认识了,交往则是在从学校毕业走上社会以后才开始的。一年之后,在各自二十四岁的秋天里,他们开始了同居生活。
刚搬来的那会儿,真野拿着数码照相机记录下了房子的“现状”。他这么做估计是为了将来退还押金时避免和房东理论。
真野正在拍摄浴室的情况,他回头问神田川:
“小神你以前用过这种浴缸吗?”
“没有啊,真野你呢?”
神田川的视线越过真野的后背落在浴缸上。浴室的墙壁贴着浅蓝色的正方形瓷砖,银色的浴缸已经脏了。旁边是旋转开关,一端写着“开火”,另一端则写着“关火”的字样。墙壁和浴缸之间有道缝隙。这间浴室貌似不易打扫,而且又破又旧,神田川不喜欢它。
“用过啊,我以前房子里的也是这种。这个需要特别小心,因为用热水时必须开火加热,不用时一定要关火,否则就会着火。”
真野以一种严肃的口吻说道。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还会着火——”
神田川觉得真野有点小题大做,她压根儿没把这没当回事。不料,真野说:
“你来试试吧。”
他要求神田川练习开关火。神田川只好住嘴照做了。
真野特别在意锁门和关灯之类的事情。两个人散步时,真野经常念叨着“门锁上没?”“没带伞会不会要下雨?”神田川觉得真野散步时既不赏花也不看云,像个傻瓜。不过,反过来说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这个男人对花朵和云彩的名字一无所知,竟然也活到了二十四岁,真是有点意思。
打开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下面的梅花。
“看,梅花开了……在那儿呀,那儿。白色的那儿。”
真野指着种在公寓地皮内的一棵树问道:
“那是梅花树?”
说完,露出一副觉得很新奇的神情。
“梅花树你都不认识吗?”
“不认识。”
“在二月之前你见过什么花吗?”
“说到花,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花有什么好呢?反正我不喜欢。要是在街上看见花店,我都会背过脸去。”
真野是个杂学王,不仅知识渊博而且健谈。尽管如此,也有一些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知识盲点。譬如,他对花名就一窍不通。无论是山茶花,还是梅花,抑或是油菜花,在他眼里看上去都一样,根本不能分辨出其中的异同。
真野对蔬菜也不甚了解。就连秋葵和青梗菜,都是在和神田川同居后才认识的,好像原来只知道胡萝卜和洋葱。他总是一股脑地把所有绿色的菜都叫成“蔬菜”。
就连鱼也不认识。有一次,神田川用马鲛鱼做了西京烤鱼。
“这是什么?”
真野盯着盘子问道。藏青色的长方形盘子里摆放着白色的鱼块。
神田川告诉他: “这是马鲛鱼啊。”
“马鲛鱼呀!记住了。马鲛鱼、马鲛鱼。”
真野快活地反复念叨着。
后来,神田川又用豆酱煮了青花鱼。
真野问:
“这是马鲛鱼吗?”
“是马鲛鱼啊。”
神田川糊弄他。
“是吧。”
真野点点头。从此以后,真野把金枪鱼、盛在白米饭上的小沙丁鱼都叫做“马鲛鱼”。结果,两个人把所有的鱼都称作“马鲛鱼”。
食物随着岁月的流转而变化。初春的时候吃蜂斗菜的花茎,立夏前十八天食用烤鳗鱼,圣诞节是蛋糕,正月初七喝七草粥,情人节则是巧克力。真野以前性格乖张,他曾经大骂迪士尼“荒谬、荒谬”,还对着街上的彩灯扬言“要把圣诞节的彩色电灯泡一个一个地砸碎”。现在,他开始说:“也许能在节日里踏踏实实地高兴高兴才算是真正的成年人……”或许,在走向社会之后,他的想法一点一点儿地发生了改变。P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