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行销包装的功用,享誉各界的“金针花祭”推出前,赤柯山的金针花一样盛开,但少有人知道这个海拔九百米高的小小山头。事实上,已经灿开成橙黄色花海的金针花,代表的是农民的血泪——只有当金针滞销,不再被需要时,才会留下来开花。 一年就只有这么一季,八月、九月,赤柯山的金针长成一枝枝长长的管状花苞。但,且慢,不能让它开了。还没有开的金针花采摘下来,才有食用的价值。我们吃到“金针排骨”这类菜时,金针花一定含苞未放。开了就不值钱了。 农民起早赶晚,早些年还带着油灯,采摘金针花。生怕一过时,金针花开,虽然美丽,但无从换取生活所需。一年来等的就是这么一季,花开一切成空。由于各种外部市场因素,价格便宜让金针会被留着开成花海,将金针花转型休闲观光产业,方带来新的商机。观光使看金针花、吃金针可行。要买无硫的金针,赤柯山是最好的选择之一。赤柯山有了另个春天。
而不免要问:过去,是谁,来到这个山头,就为这么每年一季的“金针花不开”。属于公有林班地的赤柯山,名称来自山林间长满的“赤柯木”,这有板根的高大树,以木质坚硬闻名,日本人在日本殖民时代砍伐作为枪托。如今,仅剩的赤柯木不多,被称为千年神木的一株赤柯木,兀自孤独地站立于高低起伏的金针花田间。所幸,旁边还有巨石相伴,这形似乌龟的巨石,便与千年神木,相互依偎。看尽的岂只是赤柯山的沧桑。
日本人采完可制成枪托的赤柯木,仍败战离去。国民党政府来台后,将赤柯山列为公有,开放租地造林,吸引了“新移民”:他们在台湾尚贫穷的四五十年代由西岸翻山越岭来此,先是种茶,之后引进金针栽培,成功转型成为栽种金针为经济作物的农人。直到本土金针滞销。
如是,五十年过去,如今山上仍有六十二户人家,约两百人,包含闽南、客家、阿美、平埔人。早先来的闽南移民先占近山路的好地,愈晚来的阿美人只有向更深的山内垦殖。这些“新移民”真的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当然也有许多故事流传。
从一条小路开始。总有那样的孩子,生在赤柯山,从小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四下探寻。称“燕子”的潘素燕,无疑也是其一。她最先想追究的是“新移民”时期,大伙为节省时间,从平地截弯取直爬上山的那条可达赤柯山的蜿蜒小路。道路开后车辆通行,这条小路荒废不再使用。 小路不是什么知名历史“古道”,但命运相同地埋葬在荒烟蔓草中。“燕子”带着使用过这条小路的赤柯山老住民同行,披荆斩棘重寻一段旧路。大伙更靠着回忆数一数,啊!小路有十三个弯道。“就把小路命名为十三弯吧!”
当要成立赤柯山剧团时,不免就顺理成章地叫“十三弯剧团”。叫“燕子”的女子,原在小贸易公司当助理,一直觉得飘浮在台北的空中格格不入,想回赤柯山又无从回来。直到“金针花祭”转型休闲农业,姊姊、姊夫在山上经营“加蜜园”餐厅与民宿,燕子才找到回家帮忙的理由。
一向爱好文史工作,燕子就曾参与文建会的社区总体营造培训“营造员”的课程训练,而有了基本的社区概念。想追寻赤柯山的一页“新移民”故事,山与人的生命史,燕子伙同住民,成立了“十三弯剧团”。
大伙都没想过,他们事实上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即使台湾小剧场盛行一时,还不见一个“农民剧场”存活下来,一直还在演出。信义房屋的“社区一家”的经费挹注,无疑具关键性的意义。
要农民放下锄头来演戏,一开始实在不容易。虽然有少少的演出经费补助,只能说是个诱因,重要的是,农民们发现了当中的乐趣。请来老师训练肢体动作,要做暖身,一天到晚在劳动的农民,大概脸上三条线:“有必要吗?什么跟什么嘛!”但借着像“抓鬼”这类的游戏训练,朴实的农民从中找到童稚的乐趣。过往童小时为生计所逼,不曾真正享有的童年,如今在游戏中重现。于是,像游戏一样,农民们放下锄头,发现了舞台上的“游戏”。
一上台手足无措,话都讲不出来。接下来跟对手讲话,不敢看人,眼睛乱飘,手不知放那里。然后慢慢进入状态。嗯!只要学会手脚怎么摆、怎么讲话,实在不难嘛!尤其台上说的“台词”,都是熟悉的山上的故事。
将过往累积的生活点滴演出来。就是最好的材料。于是,有人想到要演出这样过去生活的片断:两人抬一只肥猪要下山去卖,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没问“阿兄怎么样了”,先问的是“猪有没有摔到?”摔伤了猪得立刻杀,否则死掉就出大问题了。摔死了猪?哭到没眼泪。至于摔到人?有什么关系,会好起来的。P3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