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是一部散文集。作者伍梅“一路走来”描写过去的岁月里和亲人之间发生的往事;“童年的小秋收”描写家乡和作者的童年生活;“行走云端”记录了作者多年来行遍大江南北的游历体会;“你好!漳河”用充满激情的笔触描写了作者对漳河的热爱。整部书稿文笔流畅,语言优美,境界很高,适合广大青少年学生阅读。
《一路走来》作者伍梅“一路走来”,记录过去的岁月里和亲人之间发生的往事;记录家乡和作者的童年生活;记录多年来行遍大江南北的游历体会。《一路走来》作者用充满激情的笔触描写了自己对家乡、亲人、故土、生活的热爱。
父亲的心事
漳河的鱼渐渐地少了,父亲的心事也渐渐地重了。
“棒打狍子,瓢舀鱼。”是东北富庶的象征,但在20世纪70年代的漳河,那鱼多得不用瓢舀,你随便到漳河边走走,就会有很多收获:“疯”上了岸的鲤鱼、鲫鱼,误人浅滩的黑鱼、鲶鱼,闭目晒太阳的鳖,鬼头鬼脑的龟……应有尽有,俯身可拾。再看河里,到处是黑压压的鱼群,阳光下,那一条条青黑的脊背微微露出水面,时而惬意地游弋,时而追逐戏谑,把整个河面闹腾得就像开了水的锅。那时的漳河是荒凉的,人烟稀少。乘船而上,几十里地无人烟,岸边只有滩涂上齐人深的野草或陡峭的山壁。结网打鱼,只是我父亲所在的水库捕捞队的专利,在那个年代里,无人敢涉及这个领域,因此,漳河里就有了丰厚的内涵。
织网、捕鱼、驾船是父亲这一辈子的职业,也是他赖以养家糊口的唯一本事。面对五张嗷嗷待哺的小嘴,父亲日夜辛劳在漳河里,白天为公,晚上为私。月朗星疏之夜,荒凉的河滩上常常有一大一小两个黑影,那便是父亲和我。给父亲背鱼篓是我的专利,看父亲撒网打鱼是一件让人心动的趣事。只见月光下,父亲半弓着马步半侧身,运气运力,使网在身旁呈弧形摆动,然后,只听“嗖”的一声,那网就像一朵喇叭花开在了水里。凭手感,父亲便知道这一网的收获:鱼的多或少、大或小。父亲慢陧收着网绳,网渐渐地露出水面,这时鱼儿才意识到了危险,开始在网中拼命跳跃,努力想挣脱出来,但最终还是被拖上岸来。父亲把网摊开捡鱼,大的装篓,小的放回河里。几网下去,鱼篓就满了,父亲便收了手,找一处干净地方,捡些枯枝,架上火,选两条一斤多重的鳜鱼用木棍穿好,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烤鱼的香味便在空中弥散开来。待鱼烤得焦黄后,父亲掏出纸包的椒盐,细细地撒在鱼身上,然后递给流着口水、有点儿迫不及待的我。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父亲便笑了。吃饱喝足后,我就赖在父亲的背上,香香甜甜地做着梦,让父亲背着回家。多少年过去了,这一幕永远定格在我心中,让我终生难忘。
其实,父亲更愿意带着他的宝贝——小划子去打鱼。小划子像两瓣莲花,是一种很小很小的船,每瓣长不超过五尺,宽不足一尺,中间用一块手指宽的木板相连,小巧轻盈。站在板上,父亲就是那迎风的帆,用竹篙轻轻~点,小船就像离弦的箭,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船肚里装着丝网,父亲找一处鱼多的水域,把网下到水里后便上了岸,抽支烟或打会儿盹,然后再去收网。这时,网上早已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鱼。月儿西沉时,父亲便挑着小划子回家。
父亲不贪,每次出去打鱼,顶多只打十几斤,除了自家吃,还常常送些给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在那个年代,日子过得是那样的艰难,父亲不仅用漳河鱼养大了他的儿女,而且也把漳河的鱼连同他的淳厚朴实一同送给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到了20世纪80年代,人们的思想逐渐从禁锢中解脱出来,于是,沉寂的漳河便不再沉寂,人们临水而居,靠水吃水。在他们眼里,漳河鱼就像阿里巴巴山洞里的宝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于是电击、药杀、炮炸,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捕捞,就连鱼娃娃也不放过。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嘴里不停地叨咕:“作孽啊,作孽!”
过度的捕捞,使漳河的鱼资源日渐枯竭,父亲常常拎着网出去,也常常叹着气回来,空手而归的情况十有八九。太多次的失望使父亲的目光逐渐地黯淡下来,终于有一天,父亲一把火把他心爱的网化做灰烬,只留下了那只跟了他大半辈子的小划子,把它竖在门边,每次进门出门,我都能看见他眼中的痛楚。
漳河的鱼少了,父亲也如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每到一处,总忘不了介绍他的漳河鱼,说那鱼如何如何的大、如何如何的多、如何如何的鲜,说得眉飞色舞,说得人们的喉咙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抽动。即使到人家家里做客也不例外,当主人端上一盘鱼时,他会不分场合地说:“这鱼绝对没有漳河的鱼好吃!”弄得主人尴尬不已。
父亲退休后,每天都要到漳河边转悠,常常盯着河水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时而神采奕奕,时而黯然神伤。我知道父亲是在回想或寻觅过去那黑压压的鱼群。星光璀璨的夜晚,父亲独坐在漳河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一闪一闪的烟火照出他紧锁的眉,我知道他是想听听鱼儿戏水的声音。然而,河面上悄然无声,入耳的只有尘世间的喧嚣。
漳河的鱼少了,父亲的网烧了,船也朽了,但父亲那份沉重的心事却是烧不掉也朽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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