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建立的诸侯国国力强大,那么必然造成皇帝与诸侯互相怀疑的局面。臣下屡次被君上猜疑,就会受讨伐而遭殃;君上屡次被臣下猜疑,就会发愁而忧虑。这实在不是使君上安定而让臣下保全的办法。如今有的亲弟弟图谋当东方的皇帝,亲哥哥的儿子向西进攻,现在吴王又被告发了。天子年富力强,施行仁义,不曾有过失,恩德播撒在他们身上,尚且如此,何况最大的诸侯,权力将为这类诸侯十倍的呢?但是现在天下暂时安定,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诸侯大国的国王年幼体弱,还没有成年,汉朝派去的王国师傅、丞相们正掌握政事。几年以后,诸侯中的国王大都成年,血气方刚,就要让汉朝派去的师傅、丞相们称病辞官,那些国王就要从丞、尉以上普遍安置自己的亲信,如果这样,他们与谋反的淮南王、济北王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同呢?到这种时候再想要求治理安定,即使是唐尧、虞舜也是治理不了的。
黄帝说:“日上中天,一定要曝晒东西,手里拿着刀,一定要宰割牲畜。”如今要使形势顺利发展而安上全下很容易;若是不肯及早行动,就会破坏骨肉之亲而使人头落地了,这难道跟秦朝末代的情形有什么不同吗?凭着天子的地位,趁着当今的时机,靠着上天的帮助,尚且不敢将危险改为安全,将混乱变为太平,假如陛下处在齐桓公当年的地位,恐怕就不肯集合诸侯而匡正天下了吧?我又知道陛下是必定不会行动的。假如天下就像汉初那样,淮阴侯仍在楚国称王,黥布在淮南称王,彭越在梁国称王,韩信在韩国称王,张敖在赵国称王,贯高做赵国丞相,卢绾在燕国称王,陈稀在代郡,假使这六七位都健康无恙,那时陛下登上皇位,能觉得安全吗?我有根据知道陛下是不能的。秦末天下混乱,高皇帝与上述诸公一同起事,并非有亲族的势力预先作为依靠。这些王公中的幸运者做了中涓,其次的仅做个舍人,他们的才能比不上高皇帝,相差很远。高皇帝凭借他的明圣威严登上天子之位,划出肥沃富饶的土地封这几位为王,多的有一百多个城邑,少的也有三四十县,恩德极其优厚了吧?但是在此后的七年间,谋反的事件就有九起。陛下同当今王公们,不是亲自较量才能的高低而使他们为臣的,又不是您亲自赐封他们为王的,连高皇帝都不能得到一年的安宁,因此我知道陛下也是不能得到安宁的。然而还有可以推托的借口,他们与刘氏亲属关系疏远。请允许我试着说说亲属关系亲近的同姓诸侯王。假使让悼惠王在齐国称王,元王在楚国称王,如意在赵国称王,幽王在淮阳称王,共王在梁国称王,灵王在燕国称王,厉王在淮南称王,这六七位尊贵的诸侯王都健康无恙,那时,陛下登上皇位,能够做到国家太平吗?我又知道陛下不能做到。像这些国王,虽然名义上是臣子,其实都怀有把皇帝看作是普通兄弟的心思,他们没有不想在王国实行皇帝制度而自己做皇帝的。他们擅自把爵位封给人,赦免死罪,甚至有的乘坐皇帝专用的黄屋车,汉朝制定的法令在他们王国并不实行。有的虽然实行,但是行为不合法令就像厉王那样,现在如此不肯听从法令,若要召见他们,怎么会来呢?幸而被召来了,法令又怎能施加给他们?如果依法处置了一个亲戚,天下贵族都会震动相颐而起兵作乱。陛下的臣子中即便有冯敬这样勇敢的,但刚要开口说话,匕首已经刺进他的胸膛了。陛下虽然贤明,但谁敢与您一起治理这种不法行为呢?因此疏远的异姓王必定弓l起危险,亲近的同姓王必定作乱,这已经是事实。那些异姓王自恃强大而动乱的,汉朝已经侥幸战胜他们了,却又不改变造成这种状况的根由。同姓王沿袭这样的足迹而动乱起来,已经有苗头了,形势完全会重演。灾祸的变化,不知会转移到哪里,英明的皇帝处在这种形势下尚且不能觉得安定,后代又将怎么办呢?
屠牛坦一个早晨可以宰割十二头牛而刀刃却不钝的原因,是在捅入、剥开、切割的时候,都是顺着肌肉纹理来的,至于髋骨、股骨这样的地方,不是用小斧就是用大斧。仁义恩德,是君主手中的锋利刀刃;权势法制,是君主的大小斧头。现在的诸侯王都是一些髋骨股骨,放开大小斧头,却用锋利刀刃去碰,我认为其结果不是刀刃缺口,就是屠刀折断。为什么不用仁义恩德来对待淮南王、济北王呢?因为形势不允许这样处置。
我考察从前发生的事情,大都是强大的诸侯王先反叛。淮阴侯在楚国为王,最强大,就最先反叛;韩王信依靠胡人的支持,也反;贯高凭借赵国资助,也反;陈稀武器精良,也反;彭越利用梁国的力量,也反;黥布利用淮南的力量,也反;卢绾最弱小,就最后反叛。长沙国仅有二万五千户,功劳最少却保全得最为完好,关系疏远却最忠心,这不仅是各入秉性不同,也是形势使然。从前如果让樊哙、郦商、绛侯、灌婴占据几十个城邑而封为王,到今天虽然已经破残,但是可以让他们灭亡。把韩信、彭越等人封为通侯,虽然到今天还存在,也是可能的。这样,治理天下的大计便可以知道了。要想使诸侯王们都忠心归附汉朝,那么不如让他们都像长沙王那样;要想使臣子们不遭杀戮成肉酱的下场,那么不如让他们像樊哙、郦商那样;要想使天下长治久安,就不如更多地分封诸侯而削弱他们的力量。力量弱小,就容易用道义指挥他们;国小,就没有反叛的野心。使天下的形势像身体指使手臂,手臂指使手指一样,没有不能控制服从的。诸侯国的君主不敢有反叛心思,像辐条凑向轴心一样而听从于天子使命,即使是小民,也知道这样安定,所以天下百姓都知道陛下的贤明。分割诸侯国的土地,确定制度,使齐、赵、楚各分为若干小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的子孙全部按世代次序各自得到祖上的领地,直到领地分完为止,对于燕、梁等其他诸侯国也是这样。那些领地多而子孙少的诸侯国,也分建成若干小国,先空置在那里,等他们的子孙出生,全都让他们做这空缺的君主。诸侯国的土地,因犯罪削减而收归汉朝的,在替他们迁移诸侯国以及封他们的子孙的时候,按照原先的封地如数偿还。一寸土地,一个百姓,天子都丝毫不沾边,这实在是为了安定治理罢了。因此天下人民都知道陛下的廉洁。封地制度一旦确立,宗室子孙没有一个担心自己不能封王,臣下没有背叛的念头,君上没有讨伐诛杀的意思,因此天下人民都知道陛下的仁爱。法制确立而不触犯,法令施行而不违反,贯高、利几之类的阴谋不发生,柴奇、开章之流的诡计不萌发,百姓向善,大臣顺从,因此天下人民都知道陛下的信义。幼主当政而天下依然安定太平;扶立遗腹子,让臣下朝拜先帝的朝服,而天下不会动乱。当时天下太平,后世歌颂先帝圣明。这一举动带来五方面功业,陛下还顾虑什么而长久不这样做呢?
当今天下的形势正像患了严重的腿脚肿大的疾病,一条小腿大得几乎像腰,一个脚趾大得几乎像大腿,平常不能弯曲伸展,一两个脚趾抽搐,整个身体就失去依靠。错过了当今时机不进行治疗,必会成为不治的顽症,以后即使有扁鹊那样的良医,也不能治了。病不只有腿脚肿大,又有脚掌扭歪的痛苦。元王的儿子是皇帝的堂弟,如今在位的是皇帝堂弟的儿子。惠王的儿子是皇帝亲兄的儿子,如今在位的是皇帝亲兄的儿子的儿子。亲近的皇族没有领地来安定天下,疏远的皇族却控制大权来威逼天子。我因此说这不是只患了腿脚肿大的疾病,又有脚掌扭歪的痛苦。令人痛哭的,就是这个病。P250-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