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中国的面貌
“我来介绍,这是盖书林教授,这是我的侄子史特列里错夫,苏联工程师……”
盖书林,一个年纪并不很大的美丽的中国人,向史特列里错夫致意地微笑着。
“你到中国来久住吗?”
“小住一两个月。等事情一完就走。”
“就像有磁石似的,吸他回祖国,”戈林微笑说,友爱地握住史特列里错夫的手。
“我是完全了解他的。我曾经在苏联待过些时候。真使人又惊奇,又佩服。那里的人知道为什么生,做什么事。”
“关于这点,我正巧对叔叔讲起。旧世界的公共性不够,而在我们苏联,一切都是公众的事业。”
盖书林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一点不错的。在这方面,我们中国人向你们借助了很多。你觉得奇怪吗?”
“不,我知道,中国正发生着伟大的、历史的社会进步,但是我无力完全把握得住它……”
“这在现在还很困难。我们刚走了第一步。我们离你们所矜夸的口号:‘追上与超过美国’还很远,但是我们所走的,正也是这条路。蒋介石将军是一个奇怪的人物,他能够在我们迟钝而散漫的民族中,把早已死去的统一的自觉,复活过来。所谓统一,我们已经不只是‘地理上的了解’,正如我们的敌人所要证明的那样。”
“关于俄罗斯,他们也想那样说,”史特列里错夫插嘴说。
“这种说法无论对于俄罗斯,无论对我们的国家,都是不对的……现在中国已经苏醒了。我们的工作,一看上去,是没有多大效果的,因为工作是伟大的,我们刚在追赶。就拿公路来说吧,这非但克服了距离,并且克服了中国最苦痛的灾厄——内省的各自为政。公路就是我们统一的具体的表现。”
史特列里错夫直视着中国教授的脸。这张脸,他觉得是非常亲近,非常熟识,非常亲爱的。啊,是的。在群众大会席上,苏联演说者的脸,不就是这样燃烧着的吗,超过了计划并且准备新胜利的突击工人的眼睛,不也就是被这种决心所燃烧着的吗?
“建设的功绩,”他轻声地说。
“是的,我们认识了建设的功绩,”盖书林赞颂道,“正因为我们认识了它,所以成为一个新的、有力的民族了。再过几年,中国便不能辨认了,如果……” 盖书林的声音霎时间中断了,脸色突然变化了,苍老了。
“如果,”他用迟钝的声音添加说,“如果我们能够避免战争的话,假使我们不被迫去作‘最后的牺牲’。”
“难道你认为战争是如此的实际化了吗?”戈林教授也插入谈话。“我拿报纸的普通的读者资格来谈政治,我觉得,中国的天空还很平安。”
盖书林忧伤地微笑道:
“雷雨没有爆发的时候,乌云是没有声息的。我们的敌人知道我们一天一天地强盛起来了,他们不能安心地看着我们和平的建设……但是……”
这位中国人的脸色又显得年轻了,他的声音也响亮了:
“如果我们不得已出乎一战,那么敌人将是和民众的抗战碰撞了。我们中国经历过一九一二年的革命,这明白自己独立性的民族,可以消灭,却不能屈服的……”
他面向史特列里错夫:
“你别以为我的话是热情爱国者的演说。不,国家的首脑这样想,全国的人民也这样想……如果你在你的祖国,什么时候要谈起中国的话,你就想起我们今天的谈话吧。”
“我不但要想起我们的谈话,我并且要把它传播开去,”史特列里错夫同情地说。“关于新中国,我读了很多,但是直到现在,和你谈了话之后,我才亲眼看见。”
盖教授紧紧地握住青年化学家的手。
“来到中国的外国人,普通总是竭力注意那些还没有克服的、过去的残余,引据这些残余而高喊什么野蛮。但是他们不愿意注视中国生活的深处,以看清最主要的——那足能在十年中重生一切的、新的、已经产生了的活力。只有你们苏联人才不害这种色盲症。”
史特列里错夫深思地说:
“我们所以不害这病症,因为我们受过这病症的害。用于中国的色盲,曾经也对我们用过。外国观察者只会指出一些缺点,有时候,是随便捏造的。究竟谁吃亏呢?还是他们自己。眼看着我们的成绩,他们只能瞠目结舌,不知怎么来解释……”
“我希望,对于中国,他们也将受到同样的命运,……不过在这以前有着伟大的工作,伟大的建设……为了使它实现,我们必须与你们的国家有最密切的合作。”
“这是你个人的意见吗,教授?” “不,我以为,这是大家的意见,无论如何是大多数人的意见。对苏友谊,是中国舆论中最有名的一个思想。”
史特列里错夫斜眼看看叔父。叔父在注意地倾听着,史特列里错夫早就注意叔父的政治意见了。叔父总不自行提出政治问题,也不争辩,只是关心地听着一切足能了解新俄、苏联新人的一切。
“聪明的老人,”他亲切地、热情地想着。
盖书林告别了。
“假使你不反对的话,我送送你,”史特列里错夫进言。
“现在走走,确实很愉快呢。”
他们走到街上。上海的这一区,像安适的内地似的。一座座小小的房子,埋在小小花园的绿荫中。内地的沉静……
“人在这里,简直不知道是在世界最大的一个商港上……”
“你猜出我们的思想了,”盖说。
突然一声卖报童的叫声,使他们用眼睛四处找寻。
“无论如何,这不是内地,”教授一面说着,一面叫住卖报的。
史特列里错夫也注视那些奇怪的象形字,带着一种敬意。
盖书林的脸严峻起来了。
“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北平附近发生新事件。有解决希望。”
“你为什么不安呢?”
“每个这种事件,都能成为战争的导火线。谁知道哪一根是不会爆发的呢?”
他想起戈林教授的话,说道:
“中国的天上出现了暴风雨的乌云。我们希望它平安地过去。如果我成为不灵验的预言家便好了,但是我总觉得,这是中日战争的开端。”
后来随着事变的发展,史特列里错夫常常想起盖书林的话。尤其是在什么浅见的政治家说中国政治家没有先见之明的时候,更特别清朗地想起。
盖教授默默地走了几分钟,突然停下来说道:
“我希望,你原谅我,明白我,我现在要和你分别了。我要去会见我的朋友,打听消息……这事件像钉子似的,打在我的脑子里了。”
史特列里错夫紧握他的手,以代替回答。
“希望有良好的结果。”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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