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台 拿钱交给工会领袖。是造谣吗?当然!为十块钱造谣。你呢?到俄国去。还有胡德写给你的新书计划。是的是的,我什么都知道,这是我的职业。这也是胡闹新闻,不过这要卖三万块钱。你有多少孩子?
史密斯 我没有孩子。
[侍者端上威士忌。
哈台 为你们孩子干杯。不是,不是,我已经醉了。我是要说:为了你永久没有孩子干杯。不,又不是这个意思。不,不,我正就是要说这个意思。没有孩子就比较容易做漂亮的行为了。并且为你那本关于俄国的书干杯。(喝)你一定要写。三万块钱呢。我劝你。拿三万块写篇坏东西,总比拿十块钱好。反正都是一样写坏东西。没有别的办法。三百块钱。我说真心话:我向来是喜欢你的。你是一个好人。再来一杯威士忌就……不,不能喝了。我已经醉了。人家不喜欢我,并且难得请我喝酒。最后一次是在二月里。我醉极了。晚安。我,大概,已经不用去吃饭了。(艰难地站起来)
[摩菲从前间的门里走进来。
摩菲 加利!
史密斯 波勃!
[拥抱。
摩菲 啊,哈台!喂,我们到外面去一趟,哈台。只要说两句话。(对史密斯)对不住,加利,只要费我三点钟就行。
哈台 (蜷着舌头)喂,摩菲,我那也不跟你去。
摩菲 嗳,他醉了!
哈台 是的,我醉了,别理我。
史密斯 别理他。
摩菲 好吧。他醉了,算是他的运气。
哈台 史密斯,祝你一路平安。(向门口走去,站住,对摩菲)你呀,摩菲,别开你的玩笑了,否则我要写信去告诉你老板密斯脱赫斯特的。你不是给密斯脱赫斯特做事吗……我把你开的玩笑写信告诉他,真话,那你就受不了了。
摩菲 (坐下,转过身去)去他妈的!你近况怎么样,加利?
哈台 (扶住门,带着酒醉的顽强性)你不是给密斯脱赫斯特做事吗?啊?
摩菲 趁没有断气,快滚!
哈台 (同样)好!你不是给密斯脱赫斯特做事吗?啊?
摩菲 是的,我给密斯脱赫斯特做事。还有什么呢?
哈台 没有什么。我不过听你嘴里说出这句话来,很开心。晚安!(隐没在门外)
史密斯 我像个哑巴似的,在这里住了两天了。我沉默,听人家说话;听人家说话,我沉默。要不是我,要不就是美国,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
摩菲 你和美国都发生了些变故。你看见过战争是什么样子,美国却没有看见。因此你和它对于将来的看法不同,原因便在这里。
史密斯 这是真话,但并不是全部。
摩菲 当然。全部真话只集合在一个地方。
史密斯 什么地方?
摩菲 天上! 史密斯 胡德也在战争中打了三年鼓,可是就像鸭子身上的水没有留什么痕迹。
摩菲 在空军侦察司令部里待了三年。飞过两次。得过六次勋章。他现在还穿上校制服吗?
史密斯 不。
摩菲 脱掉了。一个月以前还穿的。胡德上校。他虽然聪明,但是人家叫他一声上校,他简直开心得发抖了。那么,他和马克佛逊真要派你到俄国去吗?
史密斯 等一会!以后再说。大家专门跟我说这件事情。我有一千年不见你了,自从新几内亚分手之后。你简直发肿了。酒喝得利害吧?
摩菲 比平常稍微多喝一些。
史密斯 为什么?
摩菲 为和平的未完成而悲哀。
史密斯 你还给赫斯特写文章,说什么事情都是布尔什维克的过错吗?
摩菲 是的。应当找到有过错的人呀。我倒很高兴写,说什么事情都是密斯脱赫斯特的错,可是我怕他不会把这文章登出来。不过,不管我写什么,都是一钱不值,世界不会因此好一些或是坏一些。
史密斯 那么你为什么又想打可怜虫哈台呢?
摩菲 这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他所写的那两个俄国人,我在前线,在易北河见过他们,和他们一同喝过酒。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是新闻记者。他为什么要惹他们呢?难道他觉得世界太小了,要是不惹同行,在这小世界里简直就没有胡闹新闻了吗?混蛋!关于这些俄国记者,他不知写了些什么鬼话,可是我在自己的报纸上又不能反驳他,说这是造谣中伤。在我的老板手下,关于俄国人,我只能写更坏的诽谤。但是并不说明原因,默默地给哈台嘴脸上打个两下……这样我便可以得到小小的安慰。你是知道我的哲学的: 世界上反正没有什么道德,就让它没有道德吧,可是自己圈子里总得没有混蛋才行。
史密斯 在战争进行的时候,我觉得,我一百次地觉得,战争之后,什么都应该改观。
摩菲 应该?战争的时候,把我们的灵魂当债借去。可是现在不肯还债。我的亲爱的,好希望的银行烧掉了。要是我现在是二十岁的话,我就要大发脾气,把什么都他妈的扔了,去做共产党。我对于他们呀,究竟比对于所有别的人,更加欢喜些。可是我已经四十六岁了,并且我有一个坏习惯,每礼拜要喝整整七十五块钱的威士忌,一块钱也不能少。
史密斯 在战争以前你喝五十块钱。
摩菲 这是在战争以前呀……可是在十五年以前,那时我还没有倒霉,我根本喝得很少,因此写文章自己也可以写得自由些,密斯脱赫斯特,没有什么——倒忍得住。现在我可写油了,一个礼拜写一百五十块钱,就打住,除了关于新闻记者的坏话之外,我什么都写,我亲爱的老板要什么就写什么,即使他和你的老板一样该死。
史密斯 但是无论如何,究竟不是完全一样。
摩菲 不完全?这话不错。我的老板是右后卫,你的老板是右前卫。但是在总的方面,他们都是一个球队的……而且,有时候我并不生我老板的气。究竟,假使什么都反过来的话,不是摩菲在赫斯特手下做事,而是赫斯特在摩菲手下做事,他要写什么,我也不会允许他写什么,我也要强迫他写我所要写的东西的。
史密斯 你要写什么呢?
摩菲 现在已经什么也不要了。我要什么也不写,可是我那一百五十块钱却反正都能领到。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史密斯 现在来谈谈你一开头所要谈的话吧:我该不该到俄国去?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说声“是”几乎就是我的“是”。
摩菲 三万块?
史密斯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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