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成的女人高秀英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堂屋前,眼睛频频投向大门口,家里养着一群鹅,在圈里咕嘎咕嘎地叫着。
女儿蒋学珍蹲在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襟说:“妈,我肚子饿。”
“唉,你爹他们怎么了,往日早就该到家了,怎么今天还不见回来?”她心里不甘,又朝门外看了一会儿,除了一条黄狗跑过外,什么影子也没有,她叹了一声,拄着膝慢慢站了起来,拖着脚向灶房走去,揭开甑盖,伸头看里面还有一点剩饭,便添了一碗抓了一撮腌菜递给女儿,怜爱地说:“妈身子不方便,你先吃点冷饭,打打底,等你爹来了再煮饭炒菜给你吃。”
高秀英看看还有半盆鹅食,便小瓢小瓢地把食舀到食槽里,快要满时,抬起食槽,腆着肚子艰难地走到鹅圈边。那群鹅见主人来开门,一只只欢得要命,圈门一开,便咕嘎咕嘎地叫着拼命往外挤。它们力量挺大,把来不及让开的高秀英挤倒在了圈门口,鹅群一只接一只地踩着她的肚皮冲出来,等她艰难地站立起来后,肚子立马疼痛起来,使她无力再回到房间,无奈地躺到地上,两只脚不由自主地张开来。
“妈妈!妈妈!你怎么啦?”女儿丢下手中饭碗,跌步连跤扑到妈妈身边。母亲扭着身子有气没力地说:“怕是要生了,你快去叫人。”
蒋子成天将破晓就和长工刘四挑京白菜到矿区卖去了。他栽的京白菜又大又好,几乎成了种菜专业户,有人调侃他说,蒋麻子,你又黑又麻,怎么栽出来的菜又白又滑?
蒋子成儿时害过一场天花,病愈后脸上便成了雨打灰堆满脸的坑坑洼洼,直到少年时也没能长平。蒋子成身子矮小,又有一脸的蜂窝,担心长大后媳妇难找。殊不知这家伙脑袋灵活手脚麻利,又会勤俭过日子,胡子还没长出来,穷皮便脱光了——起房盖屋,置田买地。房子盖成后,他大大方方地热闹了一回,引得媒人们接踵而至,赶狗都赶不赢。几番相亲后,蒋子成挑了外村一个水灵灵并高过自己半头的姑娘高秀英做女人。一年后生下一女,取名蒋学珍。这女儿也像他栽的京白菜让人看一眼爱一眼,弟弟称赞说:“大哥,我看这侄女眉清目秀,生下来就是一朵花,这些年你栽菜又成器,真是锦上添花啊!”
蒋子成连说带笑地回答弟弟的恭维:“他叔,西洋镜朝后看,好戏还在后头——先生个姐姐,好领后边的弟弟,你信不信?”
三年后,蒋子成在外耕耘的结果是又购田又买地还请了刘四这帮手,在内耕耘的结果是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能不能先开花后结果?能不能从女人的肚子里收获到一个金果子?能不能实现在弟弟面前的豪言壮语?蒋子成焦急地等待着,掐指算算,预产期还有5天,他想再卖4天的菜就歇手。
山路崎岖,重担压肩,蒋子成和刘四一边喘息一边时不时地聊着。当歇气时,刘四总要“哦——哦——”地长呵一声,宣泄出释重后的快感。此时山问常有的砍柴声突然终止了,不远处林子里传来了一个男人山歌不像山歌,调子不像调子的声音:
“有钱的大哥莫大意,有人来砍你山上的干柴哕……”
刘四耍着同样的腔调大声问:“嗨~你个杂种,是哪个叫你来砍?”
对方大声回答:“不怕天不怕地,是我自己来砍的!”
蒋子成哈哈大笑,问身旁的刘四:“是哪个,竟有这样大的贼胆?”刘四笑笑说:“还会是哪个——帮刘争奇家放羊的羊老五。”
“他吃住在刘家,不烧火做饭,来砍什么柴?”
“肯定是来砍树叶去喂病羊——刘争奇用他来放羊算用合啦。这小子爬树神得很,跟猴子差不多。”
蒋子成说:“无娘无姨的,还真可怜。”
说完,两人又挑起沉重的担子,吱咯吱咯地向松树垴矿区走去……
卖完菜,从松树垴归来已是下午,途中蒋子成口渴了,指指左边百米高的大陡崖对刘四说:“走,到腊鸭汤喝水去。” 蒋子成他们常走这条路,知道这个大陡崖的最底处,有一个常年晒不到的小石窟——石窟里一年四季都存有五六个人喝的泉水,不多不少,喝干后不到一袋烟工夫它又出满了,不减少也不外溢,真是神奇!由于泉水晒不到太阳,即便是酷暑天也清凉爽口。背柴打草负重流汗的人来到这里,总会掀开草帽,抹一把脸上的汗,像拜天地一样双脚一跪,把嘴凑到水边,“咕咚咕咚”一直喝到喘不过气来,所以人们赞它为腊鸭汤。
蒋子成让刘四先喝,刘四哪肯,不由分说地把蒋子成推上前。当蒋子成双脚跪下嘴巴刚触到水面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妈妈——”的呼喊声,这是一声童声,声音清脆,透着惊恐和无奈。声音时断时续,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蒋子成噌地站起来侧耳再听:“来人啊!救命啊!”又是女人呼救的声音。
蒋子成和刘四对视了一眼,马上循声跑去。只看见山路上两个中年男子正在强行地撕扯一个青年妇女的衣服,她的衣裳已被撕裂,一双大乳房在剧烈的反抗中颤抖着。
“住手!大白日天,你们——”蒋子成一声厉喝。
两个汉子停住了撕扯,手却紧紧地逮住女人。一壮汉恶狠狠地说:“你们算哪棵树上的虫虫,敢来管闲事——他男人都同意,你们多个鸡巴嘴!”
刘四和蒋子成一时语塞。
另一瘦汉把蒋子成和刘四打量了一番,话中有话地说:“两个莫不是看上她了?”“你!”刘四冲动起来,却被蒋子成拽住。他看到壮汉在腰间摸什么,急忙解释说:“两位不要误会,我们是过路的卖菜人,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想问个根源。”
瘦汉冷冷一笑说:“不要背着牛头不认脏,你看你那兄弟老把眼睛往人家要命处看。我没心思跟你们哕唆,你们要当好人也行,要把她拿回去红烧清炖也可以,只要你们能替他男人把钱还了!”
蒋子成大致明白了,是因为钱的事,缓步上前问:“合多少钱?”
瘦汉指指前方:“那是他男人,你去问他!”
顺着瘦汉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男人蹲在前方的山崖下,一只手搂着一个小男孩,另一只手紧紧捂住男孩的嘴巴。
女人一边挣扎一边呼喊:“挨千刀呢,你好歹是他爹,你要是把他捂死了我跟你没完!”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