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政治主张:与大师一起读历史》是一本向大众读者普及蔡元培先生思想的读本。
本书旨在以管窥豹,从历史的角度,看蔡元培先生对待教育改革、青年人发展和社会变革三个方面的态度与做法,为当今青年建立独立人格与思考提供一种参考。全书共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编选了他在教育方面的主张,重新温读他对大学的定义,回顾他与北大的渊源,分享他多年来在教育界的经验。第二部分编选了他在青年成长方面的思考,以及面对青年运动时的表现,从中看到蔡元培先生对学生的爱护。第三部分力图以展现他对义务、权利、生活、文化的态度,对鲁迅、孔子、墨子的不同评价来看到蔡元培先生在大时代面前的自我修养与选择。
自蔡元培始,中国才形成了较完整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体系和教育制度。而他不仅是一名伟大的教育家,也是一名革命家,“中国传统圣贤之修养”与“自由平等博爱之理想”两种伟大的文化在他身上有着很好的结合。
《我们的政治主张:与大师一起读历史》从历史的角度,精选了蔡元培先生一生当中精彩的演讲稿、杂文和书信。一方面体现了蔡元培在教育方面和社会政治方面的主张,另一方面体现了他所经历的历史事件和他在历史事件中的作用。旨在通过这些文章阅读到他在当时复杂的历史环境下,对待教育改革、青年人发展和社会变革三个方面的思考,为当今青年建立独立人格与思想提供一种参考。
《我们的政治主张:与大师一起读历史》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
导读 蔡元培:被誉为“中国一完人”的民国斗士(刘继兴)
第一部分 新教育
对于新教育之意见
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
在爱国女学校之演说
以美育代宗教说——在北京神州学会演说词
大学改制之事实及理由
北京大学开学式之演说
《北京大学月刊》发刊词
教育之对待的发展
科学之修养——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修养会演说词
不肯再任北大校长的宣言
北大第二十二年开学式演说词
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在新加坡南洋华侨中学演说词
教育独立议
中国现代大学观念及教育趋向
学校是为研究学术而设——在西湖国立艺术院开学式演说词
怎样才配做一个现代学生
美育与人生
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
关于读经问题
我在教育界的经验
第二部分 新青年
文明之消化
黑暗与光明的消长——在北京天安门举行庆祝协约国胜利大会上的演说词
告北大同学诸君
告北大学生暨全国学生书
回任北大校长在全体学生欢迎会上的演说词
在林德扬追悼会上的演说词
去年五月四日以来的回顾与今后的希望
洪水与猛兽
五四运动最重要的纪念
我们的政治主张
在伦敦举行的孙中山追悼会致辞
读书与救国——在杭州之江大学演说词
现代女子的苦闷问题
说青年运动
牺牲学业损失与失土相等
我的读书经验
我青年时代的读书生活
我在五四运动时的回忆
《国民杂志》序
第三部分 新文化
世界观与人生观
《学风》杂志发刊词
杜威六十岁生日晚餐会演说词
义务与权利 ——在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演说词
读武者小路实笃的著作有感
我的新生活观
何谓文化
《到田间去》序
三十五年来中国之新文化
《中国新文学大系》总序
孔子之精神生活
墨子的非攻与善守
记鲁迅先生轶事
附录一 蔡元培大事年表
附录二 我所景仰的蔡先生之风格(傅斯年)
附录三 蔡元培先生与五四运动(顾颉刚)
编辑说明
科学之修养——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修养会演说词
(一九一九年四月二十四日)
鄙人前承贵校德育部之召,曾来校演讲;今又蒙修养会见召,敢述修养与科学之关系。
查修养之目的,在使人平日有一种操练,俾临事不致措置失宜。盖吾人平日遇事,常有计较之余暇,故能反复审虑,权其利害是非之轻重而定取舍。然若至仓卒之间,事变横来,不容有审虑之余地,此时而欲使诱惑、困难不能隳其操守,非凭修养有素不可,此修养之所以不可缓也。
修养之道,在平日必有种种信条:无论其为宗教的或社会的,要不外使服膺者储蓄一种抵抗之力,遇事即可凭之以定抉择。如心所欲作而禁其不作,或心所不欲而强其必行,皆依于信条之力。此种信条,无论文明、野蛮民族均有之。然信条之起,乃由数千万年习惯所养成;及行之既久,必有不适之处,则怀疑之念渐兴,而信条之效力遂失。此犹就其天然者言也。乃若古圣先贤之格言嘉训,虽属人造,要亦不外由时代经验归纳所得之公律,不能不随时代之变迁而易其内容。吾人今日所见为嘉言懿行者,在日后或成故纸;欲求其能常系人之信仰,实不可能。由是观之,则吾人之于修养,不可不研究其方法。在昔吾国哲人,如孔、孟、老、庄之属,均曾致力于修养,而宋、明儒者尤专力于此。然学者提倡虽力,卒不能使天下之人尽变为良善之士,可知修养亦无一定之必可恃者也。至于吾人居今日而言修养,则尤不能如往古道家之蛰影深山,不闻世事。盖今日社会愈进,世务愈繁。已入社会者,固不能舍此而他从;即未入社会之学校青年,亦必从事于种种学问,为将来人世之准备。其责任之繁重如是,故往往易为外务所缚,无精神休假之余地,常易使人生观陷于悲观厌世之域,而不得志之人为尤甚。其故即在现今社会与从前不同。欲补救此弊,须使人之精神有张有弛。如作事之后,必继之以睡眠,而精神之疲劳,亦必使有机会得以修养。此种团体之结合,尤为可喜之事。但鄙人以为修养之致力,不必专限于集会之时,即在平时课业中亦可利用其修养。故特标此题曰:“科学的修养”。
今即就贵会之修养法逐条说明,以证科学的修养法之可行。如贵会简章有“力行校训”一条。贵校校训为“诚勤勇爱”四字。此均可于科学中行之。如“诚”字之义,不但不欺人而已,亦必不可为他人所欺。盖受人之欺而不自知,转以此说复诏他人,其害与欺人者等也。是故吾人读古人之书,其中所言苟非亲身实验证明者,不可轻信;乃至极简单之事实,如一加二为三之数,亦必以实验证明之。夫实验之用最大者,莫如科学。譬如报纸纪事,臧否不一,每使人茫无适从。科学则不然。真是真非,丝毫不能移易。盖一能实验,而一不能实验故也。由此观之,科学之价值在实验。是故欲力行“诚”字,非用科学的方法不可。
其次“勤”,凡实验之事,非一次所可了。盖吾人读古人之书而不慊于心,乃出之实验。然一次实验之结果,不能即断其必是,故必断之以再以三,使有数次实验之结果。如不误,则可以证古人之是否;如与古人之说相刺谬,则尤必详考其所以致误之因,而后可以下断案。凡此者反复推寻,不惮周详,可以养成勤劳之习惯。故“勤”之力行亦必依赖夫科学。
再次“勇”:勇敢之意义,固不仅限于为国捐躯,慷慨赴义之士,凡作一事,能排万难而达其目的者,皆可谓之勇。科学之事,困难最多。如古来科学家,往往因试验科学致丧其性命,如南北极及海底探险之类。又如新发明之学理,有与旧传之说不相容者,往往遭社会之迫害,如哥白尼、贾利来之惨祸。可见研究学问,亦非有勇敢性质不可;而勇敢性质,即可于科学中养成之。大抵勇敢性有二:其一发明新理之时,排去种种之困难阻碍;其二,既发明之后,敢于持论,不惧世俗之非笑。凡此二端,均由科学所养成。
再次“爱”:爱之范围有大小。在野蛮时代,仅知爱自己及与己最接近者,如家族之类。此外稍远者,辄生嫌忌之心。故食人之举,往往有焉。其后人智稍进,爱之范围渐扩,然犹不能举人我之见而悉除之。如今日欧洲大战,无论协约方面或德奥方面,均是己非人,互相仇视,欲求其爱之普及甚难。独至于学术方面则不然;一视同仁,无分畛域,平日虽属敌国,及至论学之时,苟所言中理,无有不降心相从者。可知学术之域内,其爱最溥。又人类嫉妒之心最盛,入主出奴,互为门户。然此亦仅限于文学耳;若科学,则均由实验及推理所得唯一真理,不容以私见变易一切。是故嫉妒之技无所施,而爱心容易养成焉。
以上所述,仅就力行校训一条引申其义。再阅简章,有静坐一项。此法本自道家传来。佛氏之坐禅,亦属此类。然历年既久,卒未曾及社会;至今日日本之提倡此道者,纯以科学之理解释之。吾国如蒋竹庄先生亦然,所以信从者多,不移时而遍于各地。此亦修养之有赖于科学者也。
又如不饮酒、不吸烟二项,亦非得科学之助力不易使人服行。盖烟酒之嗜好,本由人无正当之娱乐,不得已用之以为消遣之具,积久遂成痼疾。至今日科学发达,娱乐之具日多,自不事此无益之消遣。如科学之问题,往往使人兴味加增,故不感疲劳而烟酒自无用矣。
今日所述,仅感想所及,约略陈之。惟宜注意者,鄙人非谓学生于正课科学之外,不必有特别之修养,不过正课之中,亦不妨兼事修养,俾修养之功,随时随地均能用力,久久纯熟,则遇事自不致措置失宜矣。
据《北京大学月刊》第360号
(1919年4月24日出版)
P30-32
蔡元培:被誉为“中国一完人”的民国斗士
刘继兴
被毛泽东誉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的蔡元培先生,是中国近现代著名的民主斗士和教育家,他一生爱国,并致力于科学与民主的践行,奠定了我国新式教育制度的基础,为我国教育、文化、科学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富有开创性的贡献。他不仅有先进而独到的教育理念,而且能排除万难付诸于实践,尤其他创造的北大辉煌,历来为人所敬仰。
执掌北大,不拘一格纳贤
1916年袁世凯死后,黎元洪出任大总统,北京政府明令恢复了民初《临时约法》,在德法考察与学习的蔡元培应邀回国。北京政府教育部奉大总统令,于12月26日正式任命蔡元培为北京大学校长。
北大这一舞台,使蔡元培的教育思想得到了尽情的发挥与施展;北大也因蔡元培的到来,而获得了新生,且迸发出无限的活力,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学。
蔡元培上任北大校长时,正值北洋军阀政府推行封建专制主义统治的黑暗时期,当时的北京大学官僚积习很深,校政极其腐败。其学生以上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对研究学问没有兴趣。教员中也有不少是不学无术的。课堂讲授敷衍塞责。这一切,都亟需彻底扭转。
尊重每一个人,从小事做起,且以身作则,是蔡元培治校的一大特色。有一个事例很能说明这一点:蔡元培到北大的第一天,校工们排队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他一反以前历任校长目中无人、不予理睬的惯例,脱下自己头上的礼帽,郑重其事地向校工们回鞠了一个躬,这就使校工和学生们大为惊讶。此后,蔡元培每天出入校门,校警向他致敬,他都脱帽还礼。
他上任不久,就向全校发表演说,倡导教育救国论,号召学生们踏踏实实地研究学问,不要追求当官。同时在管理中革故鼎新,在校内大力推行西方先进国家大学的教育方针和制度,将北京大学原来的那一套封建腐朽的条例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蔡元培深知,要振兴一所大学,仅靠思想与制度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注重人本,师资才是最关键的要素。为此,他求贤若渴,唯才是举,且不拘一格。老友汤尔和向蔡元培推荐了《新青年》主笔陈独秀,蔡与陈本相识已久,他翻阅了《新青年》,并向汤打听到陈在北京的住处。他被任命为北大校长的当日,就到西河沿中西旅馆访问陈独秀,力劝陈出任北大文科学长。陈独秀回忆说:“蔡先生约我到北大,帮助他整顿学校。我对蔡先生约定,我从来没有在大学教过书,又没有什么学位头衔,能否胜任,不得而知。我试干三个月,如胜任即继续干下去,如不胜任即回沪”(石元皋:《陈独秀生平点滴》)。考虑到出任文科学长需要一定资历方能通过,蔡元培甚至为陈杜撰了履历,使他顺利地到北大任教,《新青年》杂志社也随之迁至北京。
1917年7月,另一位新文化领袖、白话文运动的倡导者胡适,从美国学成回国,被蔡元培聘为北大教授,并因胡适的介绍给北大引进了不少新派学者。
被蔡元培聘入北京大学的,还有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者李大钊,任图书馆主任一职。
梁漱溟之进入北大,更能体现蔡元培用人特色。梁漱溟投考北大未被录取,他在《东方杂志》发表了一篇讲佛教哲学的文章《究元决疑论》,蔡元培看了认为是“一家之言”。1917年,蔡元培就破格请梁漱溟来北大任教,讲印度哲学。这一年,梁漱溟年仅24岁。后来,梁漱溟在北大这个舞台上尽情施展,终成了举世闻名的大哲学家。
梁漱溟欲当北大学生而不得,却一下子就成了北大的教师。如此用人之气量与魄力,除蔡元培外,难有第二人。
大力纳贤的同时,蔡元培还痛裁庸才,吐故纳新并举。当时北大各科尚有若干洋教员,皆从中国驻外使馆或外国驻华使馆请托介绍而来,学问参差不齐,来校后又感染了中国教员的懒散习气,北大依照合同辞退了其中不合格的数人。于是有洋教员要控告校长,英国教员克德来、燕瑞博请英国公使朱尔典来同他谈判,均为所拒。朱尔典曾扬言“蔡元培是不要再做校长的了”,蔡元培则一笑置之,根本不予理会。在蔡元培的心中,只有“教育质量”四字,别无其它。
多方延揽和优胜劣汰等用人举措,使北大的师资力量得以大幅度提升,且名家云集,鼎盛一时,此皆蔡元培之功也。据北京大学1918年初的统计,全校教员217人中有90位教授,平均年龄仅30余岁。对76人的统计显示:50岁以上6人,35岁以下43人,其中陈独秀39岁,梁漱溟24岁,徐家璜25岁,朱家骅26岁,李大钊、刘文典、胡适28岁,这在当今的大学中是无法想象的。这样年轻而富于活力的教师队伍,一扫北大过去的陈腐之气,使北大成为鲁迅所说的“常为新的,改进的运动的先锋”。
文明薪火相传,名师多出高徒。当时北大本科学生平均年龄为24岁,师生年龄段的接近,给校园带来了清新活跃的学风,其中傅斯年、罗家伦、顾颉刚、冯友兰等学生,后皆成为一代学术宗师。
兼容并包,各种思想争鸣
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蔡元培执掌北大之后,强调自己的治校方针是:“依世界各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蔡元培教育文选》第244页)。他坚决贯彻“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提倡学术民主,教学自由,使每一朵花儿都能在此尽情绽放。
在蔡先生这种办学方针指引下,那时北大不但聘请左派和激进派人士李大钊、陈独秀当教授,请西服革履的章士钊、胡适当教授,还聘身穿马褂、拖着一条长辫的复辟派人物辜鸿铭来教英国文学,喜谈怪论的国学家黄侃,甚至连赞助袁世凯称帝和筹安会发起人之一的刘师培,也登上了北大教坛。特别是“性博士”张竞生,被封建卫道士辱骂为“四大文妖”之一,被蔡元培延揽来他北大讲“美的人生观”,在校外出版《性史》,竭力提倡“情人制”、“外婚制”和“新女性中心论”。在半封闭半蒙昧的中国,张竞生的言论绝对算得上耸人听闻,惊世骇俗。蔡先生主校以后,许多学者名流来到北大,人才云集,面目焕然一新。像鲁迅、钱玄同、刘半农等,都来到北大教书。不同的思想在这里碰撞,不同的风格营造了共同的魅力。一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教学相长,学术精进。
为了进一步把自己“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落实到实处,蔡元培还采取了一系列的有力措施。例如,在他的提倡下,学校成立了“少年中国学会”等各种学会、《新潮社》等各种社团、“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新闻研究会”、“书法研究会”、“画法研究会”等各种研究会,还有“静坐会”等体育组织。蔡元培先生还亲自主持成立了一个“进德会”,师生都可入会,条件是:不嫖、不赌、不娶妾。学校还经常开音乐会,办体育运动会,允许成立学生自治会。凡此种种,逐渐地把学生的注意力引导到研究学问、研究大事上来了,使师生的言行都空前活跃。学生们打麻将、吃花酒的越来越少,研究学问和关心国家前途命运的越来越多,北大很快成了真正的一流学府,执全国高校之牛耳。
蔡元培当北大校长期间做的最骇人听闻的事是开放女禁。那时有一个勇敢的女生王兰(曾任民革中央主席的王昆仑的姐姐)向蔡先生请求入学,蔡元培就让她到北大当了旁听生。这件事当时轰动了全北大、全北京。此后招生时,就允许女生和男生一样地应考了。蔡元培曾谈到:“有人问我:‘兼收女生是新法,为什么不先请教育部核准?’我说:‘教育部的大学令,并没有专收男生的规定;从前女生不来要求,所以没有女生;现在女生来要求,而程度又够得上,大学就没有拒绝的理。’这是男女同校的开始,后来各大学都兼收女生了。”(蔡元培:《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 改革的航船,并非一帆风顺。在那个时代,新的教育理念的施行遇阻甚多。为捍卫“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思想,蔡元培也多次应战。据顾颉刚的《蔡元培先生与五四运动》回忆,在五四运动前夕,蔡元培和林琴南曾经发生过一次有名的公开辩论,轰动了全国。林写信给蔡,攻击蔡主办北京大学以来“覆孔孟,铲伦常”,“尽废古书,引用土语为文学”。蔡元培于1919年3月18日写了一封公开信答复林琴南:“对于学说,仿世界各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无论有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自然淘汰之命运者,虽彼此相反,而悉听其自由发展。对于教员,以学诣为主。例如复辟主义,民国所排斥也,本校教员中,有拖长辫而持复辟论者,以其所授为英国文学,与政治无涉,则听之。筹安会之发起人,清议所指为罪人者,本校教员中有其人,以其所授为古代文学,与政治无涉,则听之。嫖赌娶妾等事,本校进德会所戒也,教员中间有喜作侧艳之诗词,以纳妾挟妓为韵事,以赌为消遣者,苟其功课不荒,并不诱学生而与之堕落,则姑听之。夫人才至为难得,若求全责备,则学校殆难成立。且公私之间,自有天然界限。”
蔡元培致林琴南的公开信,通篇平实深沉,入情入理,不亢不卑,很理性地阐述了自己“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思想,且行文彬彬有礼,立论有据,令对手无法不折服。
学术上的争论则更多。蔡元培均能很好地处理各方的关系,连最顽固的、拖着一条长辫的教授辜鸿铭也对蔡校长深为钦佩。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蔡元培自己也身体力行“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方针,以身垂范,雅量高致,绝不以权压人。1917年,蔡元培出版了《石头记索隐》一书,提出《红楼梦》是一部“政治小说”的概念,并指出:“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汉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由于恰逢五四时期,人们“反对满清”的情怀甚重,因此这本书在当时得到了广泛传播。1921年,胡适发表《红楼梦考证》,矛头直指蔡元培。他毫不客气地指出蔡的索隐是牵强附会的“大笨伯猜笨谜”的方法,认为校长和他的亲友团走错了路。推翻索隐派,成了胡适研究红学的目的之一。
胡适为了推翻蔡元培的观点,曾到处寻找录有曹雪芹身世的《四松堂集》这本书。就在他求而不得、心灰意冷、近乎绝望的时候,蔡元培却托朋友为他借到了此书,胡适根据书中的史料记载,更加充分地证明了自己关于《红楼梦》是“曹雪芹自述”的说法。
蔡元培的举动无异于给敌人送弹药,此等雅量,几人能有?在蔡元培的影响与治理下,北大容纳了各派的学说和思想,空气新鲜得很。特别是教师们对于学术争论的态度,都颇具大师风范。如有一次钱玄同在讲课,对面教室里黄侃也在讲课。黄侃大骂钱玄同的观点如何如何荒谬,不合古训;而钱玄同则毫不在乎这些,你讲你的,我讲我的。
“大德垂后世,中国一完人”
全部身心献教育,不为自己置一物。蔡元培的两袖清风,也是有口皆碑的。1935年9月7日,蒋梦麟等联名给蔡元培祝寿,提出要为一生清廉直至晚年仍全家租赁房屋连藏书的地方都没有的老校长造一所“可以住家藏书的屋”。后来这个计划虽然由于抗战全面爆发而未能付诸实现,但反映了北大师生对蔡元培的深深敬爱之情。
1940年3月5日,蔡元培在香港病逝。蒋介石在陪都重庆主持公祭,红都延安则举行各界追悼大会。毛泽东在唁电中称其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周恩来的挽联云:“从排满到抗日战争,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从五四到人权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蒋梦麟的挽联是“大德垂后世,中国一完人”,吴稚晖的挽联是“平生无缺德,举世失完人”。
曾任北大教授的民国大佬王世杰在《追忆蔡元培》一文中写道:“蔡先生为公众服务数十年,死后无一间屋,无一寸土,医院药费一千余元,蔡夫人至今尚无法给付,只在那里打算典衣质物以处丧事,衣衾棺木的费用,还是王云五先生代筹的……”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就是蔡元培一生的真实写照。
伟哉蔡元培!他既是独树一帜的教育家、大学者,又是真正的民主斗士,他与清廷斗过,与袁世凯斗过,与北洋军阀斗过,与蒋介石斗过,多次被通缉,多次收到恐吓信,但为了救国的理想,毫无所惧,终生致力于科学民主与教育事业,其不屈不挠之可贵精神,其有节有方的管理智慧,颇值我辈等后人学习。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曾涌现过一批性格独特鲜明的大师级文化名人,他们的不凡经历和智慧一直是启迪后辈的一部大书。蔡元培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一个教育家,也是一个革命家,一生虽为公务所累,但仍然笔耕不辍,著作等身。
说起蔡元培,大家往往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主张,使北大成为新文化运动的发祥地,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发生创造了条件。而他在教育界方面的成就更是为后代树立了标杆。作为“中国现代最伟大的教育家”(冯友兰语),蔡元培先生不仅有过一段执掌北京大学的办学经历,而且提出一套可称之为“大学观”的办学理念,直到今天仍熠熠生辉。从另外一个方面说,蔡元培先生又可以说是一个豪无争议的人物。他性格温和,人缘极好,胡适、陈独秀、辜鸿铭都因其高尚的品格积聚在北京大学。顾颉刚则说,“先生之为人,诚实恳挚,无丝毫虚伪。……其言讷讷也,如不能出诸口;然至讨论学理之时,则又滔滔不绝。”
所以,本书旨在以管窥豹,从历史的角度,看蔡元培先生对待教育改革、青年人发展和社会变革三个方面的态度与做法,为当今青年建立独立人格与思考提供一种参考。全书共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编选了他在教育方面的主张,重新温读他对大学的定义,回顾他与北大的渊源,分享他多年来在教育界的经验。第二部分编选了他在青年成长方面的思考,以及面对青年运动时的表现,从中看到蔡元培先生对学生的爱护。第三部分力图以展现他对义务、权利、生活、文化的态度,对鲁迅、孔子、墨子的不同评价来看到蔡元培先生在大时代面前的自我修养与选择。
作为一本向大众读者普及蔡元培先生思想的读本,编者认为这三个部分既方便了读者们的阅读,又比较完整地展现了蔡元培先生的一生。
读再多评论与演绎,不如读他们本身的作品。作为“与大师一起读历史”系列丛书的一部分,本书所编选审定的文章,一方面体现了蔡元培在教育方面和社会政治方面的主张,另一方面体现了他所经历的历史事件和他在历史事件中的作用。可以说阅读本书,就像蔡元培先生在为我们读历史,而我们在阅读蔡元培先生,这两方面共同构成了这本书“读历史”的内涵。
在本书编辑过程中,主要参考了中华书局出版的《蔡元培全集》,这套书收录的蔡元培先生的文字齐全,遗漏甚少,对选择篇目颇有帮助。但遗憾的是,全集版本比较早,仍有疏漏,因此又参考了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蔡元培全集》,哈尔滨出版社出版的《中国人的修养》;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蔡孑民先生言行录》等书,对文章逐一审定。为此,编者非常感谢上述出版社和相关同业的辛勤工作。
最后,编者要感谢蔡元培先生为我们留下的文字与精神,让我们能有幸得以一读再读,在变化的时代里坚定前进的方向。
杨茹
2012年11月于北京
蔡元培先生实在代表两种伟大文化:一曰,中国传统圣贤之修养;一曰,西欧自由博爱之理想。此两种文化,具其一难,兼备尤不可觏。先生殁后,此两种文化,在中国之气象已亡矣!
——傅斯年
蔡元培是近代确合乎君子的标准的一个人。蔡先生的人格,是儒家教育理想的最高的表现。
——冯友兰
与牛津、剑桥、哈佛、哥伦比亚等顶尖学校的校长相比,蔡的专业知识比不过他们;可在教育上,他们比不过蔡。以一个校长身份,而能领导那所大学对一个民族、一个时代,起到转折作用的,除蔡元培而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美国著名教育家 杜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