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说不清是哪年哪月哪个地方了,有个没儿没女的老头儿,他长年在外,给人家看风水、踩地理挣钱糊口。
这年年根儿底,老头儿从外地回家过年,走在半路上,突然刮起了刀子般的北风,又下起了鹅毛一样的大雪,天一下子嘎巴嘎巴地冷得能冻死鬼。老头儿挪不动腿儿了,他紧赶慢赶,走到龙头山前一家门前,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这家人家姓于,是个财主。当家的于大财主那天出门回来时,刚好发现了倒在雪地里的老头儿,一摸胸口还有点儿热乎气儿,就喊来了家里人,把老头儿抬进了屋里的热炕上,又叫家里人烧些姜汤,灌进了老头凡的嘴里,把老头儿救过来了。住了几天,老头儿还是起不来炕,走不了啦。于大财主像待客一样,每天都好饭好菜供着。
老头儿养好了身子,已经是转过年春天了。这天,老头儿对于大财主说:“东家,要不是你救了我,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不在人世了。我要走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不能忘了,临走前我给你踩一块茔地吧。”
于大财主一听他会踩茔地,高兴地说:“好吧,我家祖坟离这儿太远,想添添土、祭奠祭奠都不方便,我早就想迁到跟前儿来,你就帮我踩个好地场吧。”说完,就陪着老头儿在前后左右的山上、地里转悠开了。
他俩先去前山,来到朝阳坡西旁的一个地方,见这里前边是一条澄清澄清的小河,后边是个像大元宝一样的石砬子,左右两边都是鸦雀不透的柞树林。老头儿说:“东家,这个地方可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风水宝地啊,谁家把祖坟迁到这里,我担保他家辈辈世世大富大贵。你赶紧把祖坟迁来,晚了叫旁人占了去。”
于大财主听了摇摇头说:“我家现在的粮和钱就够多的了,还要什么大富大贵?这个地场留给那些吃不上饭的穷人家吧。”
老头儿很不愿听于大财主的话,心想:人还有嫌钱多的?看他怎么傻乎乎的?但他嘴里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于大财主又往东面走去。走着走着,老头儿冷不丁拉了于大财主一把,停下了。原来他发现就在眼前的杂草里,有一只野鸡正和一条比胳膊还粗的长虫(蛇)在打架。那只野鸡,脖子上花花绿绿的毛全直了起来,那条长虫也不含糊,身子都放扁了,头抬得离地面有一尺多高,张着大嘴,舌头一吐一吐像喷火。它俩一个进一个退;一个退一个进;这一进一退,一退一进,像是拉锯一样。打了一会儿,又都停下了,大喘着气儿,紧紧盯着对方。
老头儿看了一会儿,就四下望开了。望了一大气,就悄没声儿地对于大财主说:“东家,这是个干金难买的好地场啊,你看,两边低,中间从上到下是一道道高岗,一岗子前边又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甸子。再看野鸡和长虫打架的那地场,又稍稍低了下去,那是正穴位。野鸡跟长虫打架谁见过了?这叫‘龙凤斗’。你就把祖坟迁到这里,我担保你家往后不出真龙天子,也是世世辈辈做大官儿的!”
于大财主听了又摇摇头说:“老人家,不瞒你说,我就不喜欢做官儿的,好好一个人,做了官儿心就黑了。我只想做个平民百姓,吃穿不愁就知足了。走吧,咱再到别的地方看看去。”
老头儿更不高兴了,心想:哪还有不想当官儿的人?我看他是傻透了,早晚有罪遭,他边想边往前走。不大一会儿,他俩又来到了于大财主家北面的一片山岗前。这山岗上长着一棵接一棵溜直溜直的松树,树上的鸟儿亮开嗓门儿叫着。再看看没长树的地场,开着一片片小花儿,像是铺着锦毯一样。老头儿在这里端量了一会儿,便又高兴地说:“东家,这山岗前也是一片好茔地啊,你把祖坟迁到这里,可保你家世世辈辈人丁兴旺、多子多女。不愁断子绝孙啊!”
没等他说完,于大财主就“哎呀”一声说:“我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就够多的了,要是儿子、孙子们再成群结伙地养儿养女,那还了得!树大分叉,儿大分家,儿子多了,分家产都不好办。咱没吃过死羊肉,还没见过活羊走?有多少人家,儿子分家不都是打得血肉模糊的?不行,这个地场绝不能埋我的祖坟!”
这回老头儿听了于大财主的话,脸都气紫了,心想:你可太难伺候了,我好心赚了个驴肝肺。就转身往西走去。来到一片河滩前,他气呼呼地顺手指着河滩说:“那你就把祖坟迁到这场吧!’’
于大财主一点儿也没理会老头儿的话,他眯着眼睛瞅着河滩说:“老人家说得对,这可是个好地场,不能种庄稼,又没长树木,闲着也没用,不正好埋死人吗?”
老头儿一听哭笑不得,心里这个气呀。他想:这河滩紧靠着大河,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别说根本不能当茔地,就是干别的什么也不行啊!要当了茔地,这家人非败亡不可。再说,夏天要是下大雨,一场大水还不把祖坟冲跑了?你不听好人言,愿意把祖坟迁到这里,你就迁吧,叫你吃点儿苦头也好,别饱汉不知饿汉饥是什么滋味儿。想到这儿,老头儿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晃又过了五年。这年春天,老头儿带着几年积攒下来的二百来两银子,又来了。那年,于大财主救了他一命,他一直惦记在心里,这次来就是想报答恩情的。另外,他猜想,要是于大财主把祖坟迁到了河滩上,家业一定败得差不多了,他想劝一劝于大财主,快把祖坟迁个好地场吧。
走了好多天,来到于大财主家门前一看,还是以前的房子和院落,半点儿模样都没变。老头儿心里画了个问号儿:老于家搬走了咋的?他就磨磨蹭蹭地边望着边走进了大门。刚进了院子,就听见屋里“哎呀”一声,紧接着,于大财主就从屋里跑了出来,见面就跪拜在他的跟前,高兴地说:“老人家,你可来了,我已经打发了好几拨人到处找你!”
老头儿愣了:“找我?是不是还要踩茔地?”
“走,快请进屋说给你听!I’于大财主说着,就恭恭敬敬地把老头儿请进了屋里,接着又说“我打发人找你,是要把你请来,好好谢谢你,也想把你养活到老,那年你走了以后,我就在河滩上挖坑,好迁祖坟,挖着挖着,竞挖出了两坛子金元宝,你说怪不怪?等我把祖坟迁过来以后,地里的庄稼一年也没瞎过,种我家地的人家,小日子都红火起来。去年春,我那两个儿子非要进京赶考不可,后来又都当了知县。本来,我不想叫儿子当什么官儿,庄稼人还得以农为本,可朝廷不让,我也没法子。我想,我这几年走这样的好运,不都是因为你给踩的好茔地吗!我能忘了你的恩德吗?”P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