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汉族的由来
研究一个国家的历史,总得知道他最初的民族。现在世界上,固然没有真正单纯的“民族国家”。一个国家,要想自立于世界之上,究竟民族宜乎单纯,还宜乎复杂?假如说复杂,可以复杂到怎样的程度?自然也还是一个问题。然而一个国家建立之初总是以一个民族为主体,然后渐次吸收其余诸民族,这是一定不移的道理。然则要晓得一个国家最古的历史,必须要晓得他最初的民族,也是毫无疑义的了。
建立中国国家最早的民族,就是“汉族”,这个也是讲历史的人没有异议的一件事。(近来有人说:汉字是一个朝代的名称,不是种族的本名,主张改称“华族”或“中华民族”。殊不知汉字做了种族的名称,已经二千多年,譬如唐朝用兵,兼用本国兵和外国兵,就称“汉蕃步骑”,这就是以汉字为种族之名的一证,而且现在还是一句活语言——譬如现在称汉满蒙回藏,岂能改作华满蒙回藏?况且“种”、“族”二字,用起来总得分别。汉族不能改作“华种”,若称“华族”,这两个字,有时候当他贵族用的,不免相混。若称“中华民族”,四个字的名词,用起来怕不大方便。而且现在“中华”做了国号;中国又是五族共和,这四个字,用到最近的时代,意义也容易混淆。总而言之,把臆定的名词,来改通行的语言,极难妥当。所以本书仍旧用汉族两字。)
然则汉族还是从“有史以前”久已在中国本部的呢,还是从他处迁来,入“有史时代”,其形迹还有可考的呢?这便是“汉族由来”的问题。
关于这一个问题的回答,要算是“西来说”最为有力。近来人关于这一个问题的著述,要算蒋观云的《中国人种考》(在《新民丛报》里。)最为详博。但是他所举的证据,还不尽可靠,我现在且举两种证据如下。(这两种证据,似乎都还严谨的。)
其一,古书上说昆仑的很多。《周礼·大宗伯》:“以黄琮礼地。”《郑注》:“此……礼地以夏至,谓神在昆仑者也。”典瑞:“两圭有邸,以祀地旅四望。”《郑注》:“祀地,谓所祀于北郊,神州之神。”疏:“案《河图括地象》,昆仑东南万五千里,神州是也。”入神州以后,还祭“昆仑之神”,可见得昆仑是汉族的根据地。然则昆仑究在何处呢?《尔雅》:“河出昆仑墟。”《史记·大宛列传》:“《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隐蔽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说文》:“河水出敦煌塞外昆仑山,发原注海。”《水经》:“昆仑墟在西北,去篙高五万里,地之中也。其高万一千里。河水出其东北陬。”《山海经》:“海内昆仑之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都以河所出为昆仑。河源所在,虽有异说,然都起于唐以后,不能拿来解释古书。要讲“古代所谓河源”,《史记·大宛列传》所谓“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其山多玉石,采来。而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其说自极可靠。那么,如今于阗河上源一带。一定是汉族古代的根据地了。(《书·禹贡》:“织皮,昆仑、析支、渠搜,西戎即叙。”《释文》:“马云:昆仑,在临羌西。析支,在河关西。”《疏》:“郑玄云:衣皮之民,居此昆仑、析支、渠搜三山之野者,皆西戎也……郑以昆仑为山,谓别有昆仑之山,非河所出者也。”这一个昆仑,在如今西宁县的西边青海地方,和前一个昆仑无涉。所以孔疏特地申明一句道:“非河所出。”郭璞《山海经注》也说:“言海内者,明海内复有昆仑山。”这个“海”是夷蛮戎狄谓之四海的“海”,不是海洋的海。)
其二,汉族二字,是后起之称,古代汉族自称。他族称汉族,或说“华”,或说“夏”。《左传》戎子驹支对晋人,“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襄十四年。)《国语》:“裔不谋夏,夷不乱‘华’”,都是个证据。近人因此附会到《列子》上头的华胥之国,固然不甚可靠。(列子这部书,本来真伪夹杂,这一段又是寓言。凡寓言里的人名、地名,以至一切物的名,都不宜求其物以实之。)然而西史的巴克特利亚(Bactria),史记上称他做大夏,似乎是这地方的旧名。(因为汉时西域诸国,譬如安息、大夏等,都能证明他是译音。)《吕氏春秋·古乐篇》:“黄帝令伶伦作律,伶伦自古大夏之西,乃之阬隃之阴,取竹于嶰谿之谷。”似乎就是这一个大夏。那么,阿母河流域,似乎也是古代汉族的居地。(参看近人《太炎文集·论种姓》。)
以上两种说法,如假定为不谬,则汉族古代似居今葱岭帕米尔高原一带。这一带地方,据人种学历史家考究,原是各大人种起源的地方。汉族入中国,所走的大概是如今新疆到甘肃的路。近来人多说“汉族沿黄河东徙”,这句话似乎太粗略。现在的黄河上源,在古代是氏羌人的根据地。(见第六章第四节。)
总而言之,“汉族西来”,现在虽没有充分的证据,然而蛛丝马迹是很多的。将来古书读得更精,古物发现得更多,再借他国的历史参考,一定可以大为明白。这就要希望诸位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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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5000年的文明史,幽邃深远,博大精深,其中蕴藏的智慧不仅是中国人的财富,亦已融人世界,成为世界人民的集体财富。学习历史有助于我们温故知新、明鉴是非、陶冶情操、开阔眼界,增强历史使命感,提高观察问题、分析问题的能力和水平。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时代要求我们重建民族自信心和自尊心,重塑中国文化和精神,而如果不了解自己民族和国家的历史,没有中国历史、文化底蕴的支撑,是不可能的。基于此,我社特意遴选了民国时期著名历史学家吕思勉先生撰写的《白话本国史》,加以重新整理,命名为《吕思勉中国史》予以出版,以飨读者。
吕思勉(1884—1957),字诚之,江苏常州人,中国近现代著名历史学家。他知识渊博,学术造诣高,是史学界公认的旧籍读得最多的一位学者。谭其骧称他“以史学名家而兼通经、子、集三部”。严耕望更将他与陈垣、陈寅恪、钱穆一起称为“前辈史学四大家”。吕思勉12岁时就在父母师友的指导下读史书,16岁时自学古史典籍。1905年起,先后在苏州东吴大学、江苏省立第一师范专修科等校任教。1926年起,任上海光华大学国文系、历史系教授。抗战期间,归乡闭户著书。抗战胜利后,重返光华大学。1951年任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终生教授。吕思勉在史学研究中,注重排比史料,分类札记,长于综合研究和融会贯通。他不仅坚持涉猎古文献,还广泛阅读新出报刊和从西方引进的新文化、新思想和研究方法。吕思勉著作宏富,代表作有《白话本国史》等中国通史两部,《先秦史》等断代史五部,《先秦学术概论》等专门史多部;再加上其在史学界享有盛誉的大量史学札记,共计1000多万字。
《白话本国史》一书是吕思勉先生的史学成名作,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用白话文写成的、真正意义上的中国通史。且本书观点权威,体例严谨,考证精详,故商务印书馆在1923年甫一出版,就对当时的中国史坛产生了很大影响,乃至长期被用做大学教材和青年“自修适用”的读物。
《白话本国史》,全书50余万字,由绪论和五篇构成,上起i皇五帝,下至民国十一年(1922),以历代王朝更替为经,以政治、经济、文化、宗教、民族为纬,详细阐述了中国五千余年的历史。此外,与中国联系紧密的中西亚、东亚各国历史亦囊括其中,说明其已具有了世界史的眼光。
《白话本国史》具有中国传统史学观念与西方著史风格交互影响的总体特征。具体说来,则有以下几点:
第一,《白话本国史》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用白话文写成的中国通史。全书基本上是用较为浅显的白话写成的,“但遇到(1)文言不能翻译成白话处,(2)虽能翻而不免要减少其精神处,(3)考据必须照录原文处,仍用原文”。吕思勉认为白话文更易于“行远而传后”,但文言也有用简洁的句式表达深刻内涵和语法严谨的优点。所以,他在著此书时是将白话与文言同时运用的,以互补长短。
第二,《白话本国史》热情地宣扬进化史观。正如吕思勉所讲,“现在研究史学,是把所存的材料,用种种科学的眼光,去研究他,以便说明社会进化的现象”。在运用史料方面,吕思勉注重占有丰富的史料,主张论从史出,反对主观的武断。他认为史书上的史料是十分珍贵的,“读史必求原始的史料。真正原始的史料,现在实不易得;大体上,众共据为原始材料的,则历代正史而已”。在社会进化史观方面,他认为中国可考的历史起于三皇五帝,燧人氏代表渔猎时代;伏羲氏代表游牧时代;神农氏代表农耕时代,人类社会就是由野蛮逐步走向文明的。运用进化论的观点把上古时代作阶段性的划分,这在前代是没有过的,读来使人耳目一新,用吕思勉自己的话说就是“颇有用新方法整理旧国故的精神”。
第三,《白话本国史》注重从社会经济、宗教、民族、文化等方面阐述与分析历史发展的原因和过程,即强调社会学对于史学研究的根基作用。正如他所说:“史学是说明社会之所以然的,即说明现在的社会为什么成为这个样子。……所以各种社会科学,实在是史学的根基,而尤其是社会学。……综合的观察就是社会学了。”基于此观点,吕思勉认为,历史研究者应关注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更应注意被旧史家忽略的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以从中发现有价值的史料,拓宽史学研究的范围。所以,《白话本国史》摆脱了旧史中只以帝王将相为中心、只关注政治和军事的历史撰述格局;而是着眼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将历史研究的目光转向了普通民众的生活,概括而系统地论述了我国历史上婚姻家庭、风俗习惯、衣食住行等的源流和演变。
这次本社所出的《吕思勉中国史》,是以1923年商务印书馆初版的《白话本国史》为底本。由于历史的原因,原著的一些编排和表述方式不太符合当代人的阅读习惯,为方便今天读者的阅读,我们做了一些形式上的编辑工作,主要有:
一、将原文中存在的大量夹注分类处理:(1)将只是作为旁证用以重复说明正文观点的部分删去,以节省读者宝贵的阅读时间,提高阅读效率。如,“这种部落里,要是出了一个英雄,‘并兼’,‘胁服’,便成了一个强大的部族,要为边患了。历代北族的起源,都是如此。(参看后文辽金元清初起的事迹,自明。)”,我们将括号中的部分删去;(2)将与正文形成补充关系,而且根据上下文意思可以通顺成文的部分,改为正文;(3)将与正文形成补充关系,但是根据上下文之意不能通顺成文的部分,改为脚注;(4)将短小但又重要的,或某一名词的解释、或说明引文出处及性质的部分,变为括注。
二、将原文的标点符号按现今用法进行重新标点。
三、本书作者采用的是以民国纪元为基础的纪年方法,即以民国元年为基准,民国之前是采用逆向倒推,如称民国前××年,简称为前××年;民国后则是顺向增加,如称民国四年、民国五年等。这不符合当代人的阅读习惯,而且可能误读。所以,我们以括注的形式在民国纪元年后标注了通行的公元纪年。
总之,我们力图使本书更加适于当代人阅读,尤其是年轻读者的阅读,使之从中体会到大师的文化追求,增加文化自信,增强对本民族文化历史的认同感。本书一定还有疏漏不足之处,欢迎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编者谨识
《吕思勉中国史(白话本国史当代新读本)》是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通史著作,且又是由白话写就,故在民国初年名噪一时,著名史学家顾颉刚先生说此书“方为通史写作开一个新的纪元”。书中内容起自上古洪荒神话,下至民国十一年(1922年),分为上古、中古、近古、近世、现代等五个阶段,纵贯五千余年;其间又详尽描述各时期政治、经济、文化、民族、宗教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可谓纵横捭阖,罗织细密,展示了一幅色彩斑斓的历史画卷。
《吕思勉中国史(白话本国史当代新读本)》不仅考证精详,体例严谨,而且作者吕思勉还勇于打破以往主流观点。不时发一家之言,相信读后定会发人深思。
门径之门径,阶梯之阶梯。
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用白话文写成的中国通史,曾长期被用作大学教材和青年“自修适用”的读物。
通贯各时代,周瞻各领域。
以社会进化的观点,严谨剖析那一代代远去的王朝背影;以显微镜式的观察,描摹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以世界史的眼光,整合部不止于中国的大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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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国第一部用白话文写成的中国通史。吕思勉以严谨求证的态度,剖析那一场场击鼓传花式的王朝更替,觥筹交错的剪影中,承载着一个民族鲜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