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慌神,身体似乎撞到一根软绵绵的柱子,我“啊”地叫了一声,发现那是位穿保安制服的大爷,他腆着地球仪一般的肚子,端着白瓷大茶缸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小姑娘,这是你的狗吧?”
我茫然回头,狗?原来那家伙是只狗?
见我停下来,它也停了下来,讨好地拼命摇着尾巴——它用摇尾巴这项看家本领证明了它的确是只货真价实的狗。可即使是只狗也并不能让我安心,对这类大型带毛犬科动物,我一直敬而远之,更别提喜欢或亲近。
记得小时候的某个黄昏,我一边独自在胡同里玩耍,一边等着爸妈回家。夕阳将整条胡同染成淡金色,倾斜的光线将影子在地上拉得又长又大,清晰得能看见古老的青铜门环投落下的细圈,再往前,居然还有一对石狮子……等等,这条胡同里什么时候有石狮子了?
我猛一抬头,发现那是两只正在对峙的大狗,它们投在地上的影子像两只狮子。
黑色的那只俨然是从谁家跑出来的,脖子上仍挂着半截大拇指粗的链条,龇开的嘴里翻出粉色的肉露着发黄的獠牙,凶狠地瞪着对面。当时我只觉得这动物面相太吓人,尚不知道这凶猛的家伙叫藏獒。而对面那只黄色短毛犬虽然单薄许多,气势却一点儿不输对方,在藏獒因为发现我而分神的刹那,它主动发起了攻击,一口咬在对方脖子上。
我不知道它们因何而战,也没空去思考逃跑路线,完全是一副吓傻了的状态。
呆呆立在原地,瞪眼目睹着这一场恶性殴斗,浑身上下只剩心脏仍在胡乱跳动。
直到老爸回来,慌乱地一把捞起我将我抱回了家。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时我才五岁,幼小的心灵颤抖了好些日子,都快抖成了心脏病。而自那以后,所有犬类在我看来都是野兽。
它们经过人类上千年的驯化,看似忠诚温驯,可哪一只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突然间野性觉醒,咬你个猝不及防。
而我对狗的感情,其实比“敬而远之”更加“深刻”,甚至是怀恨在心。
因为那天哭完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干净利索地说过完整的一句话。
“这狗在车站等你等了一个多月了,我和老李喂它什么都不肯吃,就蹲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每一辆到站的车,实在饿了就自己跑出去扒拉垃圾桶,有骨气得很。赶紧领回去吧,再等几天我看就得饿死了。”制服大爷喝了口茶,视线从茶缸沿儿上方瞟着我。
我本不愿同陌生人说话,此情此景却不得不艰难开口为自己申辩:“爷爷,这……这不是……我……我的狗……”
话说完的那一瞬间我已经红透了脸,在这个异地他乡我的声音很快出卖了我。
我,苏灿珠,十五岁的初二女生,波波头包子脸,近视二百度戴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表面文文静静像个大家闺秀。可事实是,少言寡语的我只是在努力掩盖一件可恶的事实——我,是个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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