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嫂子走了,人们照样不慌不忙地过自己的日子,村子里照样天天都是打麻将的声音,推牌九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男人打老婆的哭声、大人打孩子的哭声,一堆堆农具生了锈堆在屋檐下,就连骡马都整日卧在栏里。九嫂子的死就像一阵小风吹过村子,风过去了什么也没留下。文老太太觉得人心里都是炒过的沙子。
文老太太更是盼着桃花开了,盼着桃花的笑脸能带走冬天最后一丝寒冷。她开始把一天的主要活动从炕上扩大到地下,扩大到院里。她把冬天接在坛坛罐罐里的雪水从房里搬出来,搬到阳光底下晒,晒暖了,一盆一盆都浇了桃树,还把二女儿特意给她买的红茶泡好了沤烂了,一杯一杯全当了花肥。她今天给桃树松松土,明天又把刚松好的土踩结实。她无比精心地侍弄着桃树,好像侍弄她的儿女们。有时候,她分明听见初春的阳光就在那些枝枝权权里流淌,还细声细气地唱着歌儿,分明看见桃树的根已经吸足了雪水,喝饱了花肥,可就是不见树枝打苞,桃花露头。文老太太等得心都焦了,眼花得更厉害,有几回看见个红色塑料袋儿被风刮到桃树上,都以为是桃花开了。
文老太太开始生气,生春天的气,生桃树的气。一生气,凉馍冷饭更是咽不下了,索性不吃了,把馍掰碎了,泡软了,端到隔壁邻居家喂了鸡。文老太太一边“咯咯咯”地唤着鸡,一边和坐在门槛上吃饭的邻居家小孙子说着话:就是一粒粮食也得让活物吃到嘴里,糟蹋粮食有罪。小孙子听不懂老太太的话,扒两口饭,捧着碗去看兔窝里红眼睛的小兔子,米饭粒儿就从门口一直掉到兔窝前。老太太拄着拐杖挪过去,把掉在地上的饭粒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到手掌里托着,又把孩子粘在嘴角的饭粒一颗一颗捏下来,也放到手掌里托着,再挪到鸡窝边撒到鸡食槽子里。邻居媳妇看了,笑老太太,咱可不缺这几颗粮食,老太太,看把您老累着。文老太太瘪了嘴,你可别小瞧这几粒粮食,过贱年那会子,土都吃了,日子好了可不能忘。又絮絮地说起闹灾荒时的日子,说起院里的一棵老榆树,用它的皮养活了一家人。邻居媳妇笑笑,不说话。后来,邻居媳妇提着点心进了老太太的屋,说是男人从县城买回好多,孩子吃不了,把点心盒子往老太太怀里塞:人老了,好饿,你老饿的时候垫补垫补,这蛋糕软和。娘俩儿正推让,大儿媳妇一脚迈进来,手里拿着半块烙饼,一眼瞧见那点心盒子脸就长了:啥稀罕东西往这儿拿,娘啊,你也是,想吃啥,说一声,天上的星星媳妇也给你买,显得媳妇孝顺,你也懂事,用得着别人跑到这儿充好人。邻居媳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前脚走,后脚点心盒子就飞出了门。老太太生气了,生春天的气,生桃花的气,生自己的气,生女儿的气。她叨咕着:盼着来的咋就这么难?
文老太太真是生了一辈子的气。老伴儿活着的时候常劝她.天天背个气口袋有用吗?她也知道,没用,什么也改变不了。可她就是生气,管不住自己。你说哪有不生气的事?老伴说他不生气,他就真不生气了?他是没办法,她知道。就说那年,因为大儿媳妇生不出儿子,大儿子托人从南边拣回一个男孩,大儿媳妇想不通,把个两岁的孩子扔在屋外的寒风里,砸了锅扒了墙,他不生气吗?把孩子放在老太太怀里揣着,自己跑到集上买了新锅,给他们安上,到窑上买了新砖,给他们垒上,一句重话都没说。收麦子的时候,老伴给得了腰疼病的二儿媳妇家多干了两天活儿,三儿媳妇跳着脚叫着他的名字骂,他不生气吗?把正给他们家泥房的抹子撅了,愣是一声没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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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球化语境中,面对世界文学与中国文学的迅速发展与变化,民族心理结构的重组与来自各种渠道的文化交汇,当下的回族文学正处于觉醒与嬗变、返朴与升华之阶段,明显表现出一种认知本土、多维建构之态势,并取得了令世人瞩目之成就。这是广大回族作家选择既开放又坚守之文化策略,以其先进性与科学性认知回族文学的价值取向与民族现代性之建构。
回族文学是中国文学这个大系统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拥有丰富多样的民间口头文学遗产,其历史悠久、区域性影响广泛,同中亚与西亚以及世界历史文化有着密切联系,同时拥有众多创作的作家书面文学传统,构成现代文学之雄厚基础,成为考察其回族现代民族性之前提与依据。华夏独特的地理自然环境形成的文化积淀,孕育了丰富多彩而又极具特质的物质与精神文化,从古代回族神话、口头文学一直延续到当代回族作家文学,期间浩浩乎经历了几百年之历史烟云,成就了璀璨的回族文化。尤其是晚近以来,回族作家文学浸润着古老的民族文化精神,凸显着一股蓬勃鲜活之气。回族文学在新时期以来的发展,基础扎实、步伐持重,故成就突出,百花满园,涌现出了强大的文学队伍,老中青三代回族作家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文学艺术共同体,共同体成员共同拥有丰富的遗产,并在文化想象与文化表达上具有一致性,皆能展现出其独特的自我意识。他们共同努力,勤奋耕耘,一批叫得响、立得住、受读者欢迎的精品力作不断涌出,不仅在少数民族文学界形成优势阵容,在中国文学长廊里亦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宁夏人民出版社历来关注和助推回族文学的发展,力荐优秀作家与作品,为回族文化留下丰富的心灵传记与动人的时代乐章,这是我们一贯坚持的主张。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就曾推出一套“当代回族作家丛书”,相继编辑出版了木斧、胡奇、张承志、马犁、马连义、张宝申等中国文坛具有代表性的一批回族作家的作品。后来,又陆续策划出版了一批以回族题材为特色的文学图书和理论著作,有力地促进了回族文学的持续发展与繁荣。这一时期的回族文学,在历史记忆、文化想象、族群认同等方面,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并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局面。
文学的民族性是以该民族的世界观、价值观、美学观作为一种本质性之精神实体,艺术地表达一定社会与民族独特的历史与精神生活,在精神与实践之具体运动过程中不断变化与深化,并在文学文本中圆满地得到反映。民族文学一方面体现民族历史、社会特征,另一方面展示地域文化形态,两方面皆存在于民族文学的每一个结构层面里,最终体现在多层面组成的民族文学总体风格特色中。一个民族总是生存在特定之社会环境中,传承着特定的文化基因,有同其他民族文化特定之交汇,这是寻觅民族文化心理轨迹之出发点。长期的游牧农耕文化铸就了少数民族有别于其他民族之特性,这就是少数民族文学生存繁荣之土壤。
透过讴阳北方编著的《桃花盛开》这本散发着浓郁回族民族特色的文学作品,我们看到了一个承载着坚韧、清洁、挺拔与希望的博大、宽厚的精神载体,看到了记录时代、紧贴大地、挖掘普通人内心世界的民间情怀,此乃源于回族作家对生活的丰厚积累和深刻洞察。《桃花盛开》是对回族优秀文明及其精神信仰之依赖与传承,也是对当下时代的某种浮躁之风的抵阻。
回族文学的意义与价值,不仅在于对本民族的精神表达与民族性建构,还为构建文化强国贡献着独有的精神智慧;即便在全球化语境中,回族文学对维系民族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并拓展华夏文明与世界文化对话,仍有不可替代之效用。我想,这正是“智惠天下”之意涵所在。透过讴阳北方编著的《桃花盛开》这本散发着浓郁回族民族特色的文学作品,我们看到了录时代、紧贴大地、挖掘普通人内心世界的民间情怀,此乃源于回族作家对生活的丰厚积累和深刻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