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著名编剧王丽萍作序的《口红》是著名作家淳子关于上海女人的又一力作,与《旗袍》互为姐妹篇。有“上海民间历史挖土机”之称的淳子在这本新作中更突出地展现了各类上海女人的故事和命运,历史成了背景和衬托,上海女人不论是已离世很久的还是仍然存在的,都来到舞台中央,成为绝对的主角。她们或者是普通人家的上海女人,或者是与上海有着直接或间接关系的女明星,或者是有着传奇经历的女子,从年轻到年老,从光艳四射到平淡如水,她们命运的曲曲折折,她们生命深处的点点滴滴,都一点一点被挖掘出来。书名以“口红”命名,意在每篇文字中萦绕一种上海女人精致、细腻又不失妩媚的氛围。
《口红》、《旗袍》收录淳子经典美文二十九篇,记录了从1997年到2013年十六年间淳子女史的创作轨迹和艰韧的考证历程。除多篇文字是新证、新写外,其余旧作,悉数进行了改写和重写,是一次黄昏的重新出发。淳子女史的散文清醇、典雅、贵气、史料扎实;看得见风月和传奇,也悟得出风云和人性;青花岁月,笔端凝练,更袭得明清小品的隽永和老到,有士人风骨、不尽之思,感事忧世和素淡闲情兼具,在海内外颇具美誉。
同淳子以往写上海女人的方式有别的是,《口红》完全回归到了女人本身,不再借助其他方式挖掘,女人就是主角,她们或传奇、或平淡的人生经历在淳子笔下,一点点被勾勒出来,好似口红的晕染,或浓或淡,或深或浅,但都是经过精心、细致的描摹的,这样呈现出来的上海女人的各色情调如此耐看、耐读,同时还充盈着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读着她们的故事,仿似在追寻着上海的丝丝内蕴,那些无法言尽的城市文化和历史。
序 关于淳子(王丽萍)/1
格格的上海暮年/1
葛薇龙后传/10
秋流至冬,弄堂季节/31
老房子里,总有点点胭脂红/43
拐角兰花/49
何干和小艾/56
莲花摇处含香来/61
似这般芳魂死劫/73
春寒,半帘/86
生命中总有无言以对的时刻/93
向北,遇见《金瓶梅》/101
过客的驿站/106
苏州河边/111
疏是枝条艳是花/125
在这里,遇见才子佳人/145
有天井的房子/154
片片落英,化作了淡淡胭脂(沈嘉禄)/157
我读淳子(竹林)/164
“老房子”只道是布景,醒目的是“胭脂红”(薛理勇)/168
最后的“胭脂红”(叶航)/171
格格的上海暮年
我家保姆是扬州人,叫桂英,我们都叫她扬州阿姨。
扬州阿姨银盘脸丹凤眼,每天早上,用刨花水绾一个乌黑溜光的发髻。一件浅蓝色的布褂子,总要浆过熨过才肯上身。
姥姥总说她的右手有罪,扬州阿姨偏是不信,故意拿了一根黄瓜,在姥姥的右手上蹭了蹭,然后放到嘴里大嚼。姥姥急得不得了,跪下来求她。扬州阿姨本来就是恶作剧,哪里肯听,越发地吃开去。
我不明白,姥姥为什么如此懦弱,我更不明白,姥姥右手为何有罪。
粮食金贵,扬州阿姨拿米换鸡蛋给自己补身子,对我们自然短斤缺两了。姐姐放学回来,肚子饿,催扬州阿姨快点做饭。扬州阿姨不理,姐姐又去催,扬州阿姨正在与别家保姆讲闲话,因姐姐的插入,打断了她的好兴致,以大欺小,居然恐吓说,要送姐姐去派出所。
姐姐赖在地上不肯去。
我死死地抱住姐姐的腿,一时哭成一团。
白天,大楼里,是保姆的天下,没有人出来保护我们。
大哥是我们家的长孙,被娇宠,脾气很大。
一次午饭,嫌扬州阿姨的菜做得不好,也是知道她平素的作为,便与她理论。扬州阿姨哪里懂得看山水,居然拉开架势反击。大哥举起碗就朝地上砸过去,那是一碗青葱豆腐。
豆腐白花花、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我看着,无限可惜,那是我们午餐桌上的唯一一碗菜呀。
扬州阿姨觉得受了委屈,也知道撒娇,躲到三楼吴妈的房间里不出来了。
扬州阿姨一闹情绪,到了吃饭的时间,老的小的就傻掉了。没有办法,母亲买了点心和玻璃纸水果糖,亲自去扬州阿姨那里求情。
经此一役,扬州阿姨的身价陡地提升了,眼睛里,居然有了几分斜睨的意味,胆子越发大起来,经常拿了配给的票证换了零食,约了其他几个保姆在亭子问里喝下午茶。我们家,过年配给的糖年糕,全部进了保姆的嘴。
姥姥都知道的,却是装作不知道,背着胖乎平的我,在梧桐树下,踩着小脚,晃晃悠悠。过路的熟人道:“作孽啊,作孽。”
累了,姥姥把我放在小书摊的凳子上,给摊主一个硬币,任我一路看过去,《白雪公主》、《睡美人》,还有《山乡巨变》。
有的时候,姥姥也会给我买泥塑的青蛙和公鸡,还有桂花糖粥。
大哥心血来潮,要学小提琴。母亲不同意,因为学费贵。姥姥旧戏重演,又开始藏钱。她把钱藏在床垫下,大哥要钱的时候,就去那里找。母亲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姥姥在我们家里是没有声音的。
姥姥哮喘病发作,母亲和父亲请了假,用三轮车把姥姥送到广慈医院(今瑞金医院)。晚饭时分,他们回来,特地关照我和姐姐,要照顾好姥姥。
我和姐姐与姥姥睡一间房。
一夜无事。
清晨,姐姐踹我,催我去看看姥姥。
我下了床,光着脚走到姥姥床前,凑在姥姥脸上,侧耳听,没有声息。
我道:姥姥死了。
姐姐骂:不许瞎说。
姐姐推着姥姥薄薄的身子喊:姥姥!姥姥!
没有应答。
姐姐慌了,跑到父母房间。
父母一阵忙乱,唤来救护车。
医生说,晚了,给殡仪馆打电话吧!
母亲哇地哭起来。
姥姥是格格,一场辛亥革命,贵族成了阶下囚,都得去死,一如十月革命中的俄罗斯贵族。逃亡路上,遇见好心的、胆大的,让女眷们睡在猪圈里。
P1-4
关于淳子
王丽萍
1999年6月,我们全家从安徽“人才引进”到上海。请我们吃第一顿饭的人,是尊敬的李子云老师。她打电话给我说:“我跟你们的爸爸鲁彦周关系这样好,你们来上海了,我要请客的。”为了让我不拘谨,她叫上了淳子,在新锦江的顶层。
时过境迁,李老师去了天堂,让人分外怀念,默默感恩。而我和淳子,继续在上海,看过滚滚红尘,也经历万水千山,唯一不变的,是我们彼此一望后,心里的真诚、安好、默契。这是属于女性间的友谊,安静、纯粹、平等、淡然。
第一次见淳子,就在新锦江的大堂里,她一袭黑色背带裙,让我微微一愣——因为好看,特别,在我心目中,背带裙穿出味道来的,是《年青的一代》里的曹雷,现在,淳子亭亭玉立站在那里,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语调说:“你好,王丽萍。”
所以,在最初的接触中,我并不特别能接受这个特立独行,骄傲清高,有时候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女子,我觉得她有点儿“拿腔拿调”……
可是,她似乎就是这样的。她的儿子说,我妈妈是活在另一个年代里的人。
初来乍到上海的我,虽说是杭州人,但就杭州和上海间,似乎就隔着篱笆。人情世故不一样,待人接物也不一样。对我来说,最大的孤独,是没有朋友。淳子慷慨而善良地给我介绍了马尚龙、孔明珠、龚静、李黎明……带我去了从此以后我一直写作的咖啡馆“凯文咖啡馆”。2006年,我参加了她在上海作协举办的“淳子作品朗读会”,她一袭黑色蕾丝衣裙,站在钢琴边,朗读她唯美的文字……我喜欢上了这个女子,因为她一直坚持做自己,还有,她有趣、特别、生动、智慧,我不喜欢跟笨的人在一起。 我们的友谊,不紧不慢,重要的是,我们彼此鼓励。一起喝咖啡,一起喝下午茶,她最生动的动作,便是举起手来,深深呼吸,干脆利落地说:“加油!”
她的第一本书到她最新的,我都有,她是女人中很难能可贵把字儿写得特别正整和美丽的人,这个我特别自卑,我的字像蟹爬,乱七八糟,她的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有一次,我在台北的诚品书店,看见她的《她的城,张爱玲地图》,我兴奋地跟边上素不相识的人说:写这本书的人,是我朋友!边上的人,还真就买下了!
她勤奋着,努力着,不动声色,年年有新书,月月上电视。她已经轻轻地从一个主持人转为优秀的作家,这个跨越,似乎不经意,不高调,但是背后的努力,冷暖自知。
不过淳子好玩就好玩在这儿。她已经写了《点点胭脂红》、《上海才子》等600万字的作品了!可见到朋友,她是十分发嗲和娇嗔的,“我哦,写不出来哦,我不行的哦……”她依旧字正腔圆的播音调调,轮到讲上海话,她一下子会一泻千里讲到“巴黎”、“伦敦”和“纽约”,说的较多的,还是她曾经工作过的新加坡。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见地和见识,这是淳子的风格,她写,她说,独有一番上海女人的风情。你懂,她欢迎;你不懂,没关系。
她最新的书又要出来了,叫《口红》。听着真有忍不住要看的感觉。淳子的文字,有点飘灵,节奏感特别好,不是小提琴,是钢琴的感觉;也不是小家碧玉,是大家闺秀。她的文字会将事儿一下子拉得很远,但是收回来的时候,字儿是扑通扑通跳着的,很有画面感。淳子的书的质感,是上好的重磅真丝,手感好,考究,一看就是有家底的字。我们常说“英雄莫问出处”,可读她的书,是要知道来龙去脉的。
我俩……长得有点儿像,常常被人认错。我去安徽,电视台的人诧异地问:你怎么会讲张爱玲了?我笑!淳子走进超市,有人对她说,昨天在“相约星期六”节目看见你了,她也笑。
有个数据说,在这个世界上,有6个人,跟你长得很像……真巧,我俩赶上了……嗯,惜福,感恩,岁月流长,人生精彩。
淳子,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