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编著的《我的千岁寒》内容介绍:这几天经常被人问到,你去而复来,所为何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我是共产党,我们全家都是共产党!我的亲戚朋友父母两系无一不是共产党。我们那个院全是共产党,我们那条街全是共产党,一家子,一家子,一院子,一院子,男女老少都是共产党。北京复兴路,新北京,那是共产党的老窝。是红的,不是那黑的。我小时候经常做梦日本人来了,把复兴路两头堵了,挨家挨户抓人。我还偷偷往海军大院跑,结果那边也是日本人……不说了。我从小是当兵卵养大的。一睁眼就在人群中,都是小弦和阿姨。十岁以前我不认识我爸爸,经常一帮大人走过来,我就往家跑,跑到家里半天,家里没人进来,我再出去,刚才是任海的爸爸过去。
王朔编著的《我的千岁寒》取材《六祖坛经》,本来是给张元写的,也是屡经三版,认识每提高就重写一遍,到2006年10月物极必反了,无法终稿,索性把写作痕迹留在上面也好,无明的力量是巨大的,觉醒的力量也是巨大的。认识无止境,就把每一个脚印留在身后,以警自己。一起来翻阅《我的千岁寒》吧!
我们家原来是北京丰台的。最早山顶洞那批人—听说过吧?——就有我们家祖先。祖先从周口店下来,见一条大河流得好流得壮阔,佩服,高兴,舌头打嘟噜,撸、卢、卤、路,打够了,就管这条河叫卢沟了。
就别再往远走了,走哪儿也是不熟,也是虎多,猫眼多,就在卢沟边上支根棍儿伪装成草住下吧。多洗澡,人家闻不出味儿,慢慢再想法子收拾大家伙。
要不怎么姓卢呢?跪在沟——崖畔射箭,指沟为姓。那时卢沟上还没桥。北京?先别聊了,都别跟我这儿充老北京儿。
老卢家在范阳,也是一郡望族,乱出人儿。王谢那时已经不在了,飞——就是寻常百姓了。民间话儿:关西出将,关东出相。出将说的是山西薛家——老粗。出相说的就是潼关以东的卢家。男的能做官儿,女的能做官儿太,一门名人,名儿不提了。
河北儿歌:过清河,有浪催;过卢沟,杨柳翠。催小孩的就是清河老崔家,也是孩子念书好,同是河北道两大户,跟老卢家比着出进宫的士人。老崔家唱人面不知何处去,老卢家唱万里归心对月明。老崔家白云千载空悠悠,老卢家旧业已随征战尽。老崔家停船暂借问,老卢家大雪满弓刀。味儿不太一样,互相有点较劲。
老卢家比较重视体育。那时代卢沟已经没水,半年朝阳,半年背阴,河床都是沙子,小孩玩的沙包都是那儿装的。
老卢家祖上是撑船的,摆渡世家。沟干了,竿儿还在,开始练撑竿跳,挺高的把自己挑起来,上哪儿啊?还得落回来,净礅脚了。改练杂技,在卢沟两岸架上鱼皮搓的独绳儿,端着竿儿活十字架似的在上面来回走,鱼皮滑吧?鱼皮有弹性吧?鱼皮特勒蛋儿。
老卢家男孩能数清手指头。母亲就给孩子单切碗面,一碗面最少三百刀,比粉丝细,卧俩鸡子儿,多搁香油。父亲拿出竿儿传给孩子,细数老崔家史。之后,写个士字给孩子看:瞧见没有这是谁呀?孩子哪知道啊?——不知道。
这是你,你拿个竿儿站在沟边上,往前一走,你就是十——满分呀!你稍微带点口音念这个十——士。对喽,你就是士。必须是。士——考试上来的干部,一个阶级的谦称。干部世袭叫贵族。一家子会考试——景门。
字,把老卢家孩子当画儿,画进去了——把你当榜样了,你还能怎么办呢?
别人家孩子呢?孩子问。
别人家孩子放下立刀转过身去都叫民。——没说皇上家啊,皇上家没了咱们,就剩白不呲咧了。
父亲握着孩子的手连竿儿一起端平:千万别成七。
竿儿是老卢家的图腾。族徽曾经准备圆圈中一个人端个竿儿脚不沽地,那就是个十站圈儿里。但是老田家不干。说我们家小篆那时候就是圆的,非逼我们改成方的,我们惹不起,我们改了,现在你们又来了——不带这么像。
改成劈腿——大,站圈里。风吹久了,横竿儿掉漆,有点像奔驰。
我爸自小顺着读书。做官、做大官、进长安——这条老卢家、老崔家不知多少家低头汉趟过的独竿儿步步往前挪,都出燕山了,都过五台了,看见潼关了——抬头了吧?姿势不对了吧?成七了吧?P10-11
这几天经常被人问到,你去而复来,所为何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我是共产党,我们全家都是共产党!我的亲戚朋友父母两系无一不是共产党。我们那个院全是共产党,我们那条街全是共产党,一家子,一家子,一院子,一院子,男女老少都是共产党。北京复兴路,新北京,那是共产党的老窝。是红的,不是那黑的。我小时候经常做梦日本人来了,把复兴路两头堵了,挨家挨户抓人。我还偷偷往海军大院跑,结果那边也是日本人……不说了。我从小是当兵卵养大的。一睁眼就在人群中,都是小弦和阿姨。十岁以前我不认识我爸爸,经常一帮大人走过来,我就往家跑,跑到家里半天,家里没人进来,我再出去,刚才是任海的爸爸过去。
我爸就是一绿军装,我妈就是一呢大衣。脸不记得。孙子才想活到四十岁呢!十岁以前我就不认识不是共产党的。后来搬到老段府,才见到老百姓,北京人,旗人。我还觉得到了穷国呢。
十八岁我当海军。正经八百服兵役。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去的。不是为了分房子。升官发财。当时想的是要么兄在海战里,要么当上海军司令回来。海军大院的女弦都挺漂亮的,江浙人多嘛,华东海军的底子嘛,没见过白人。后来仗没打起来,我被解散了,回北京,流落市井,沾染习气,成了痞子——我他妈忘了我是谁了!我以为我是作家呢,我以为我是知识分子呢。我以为我是新贵呢,我以为我是流氓呢,我以为我是名人呢——操他妈名人!我跟你们混。我比你们混得好,跟你们混得一样,我跟你们比这比那,我真拿你们当亲人了!你们说我痞子,我还不乐意了。真得感谢叶京,一下让我想起我是谁,我是痞子,也是兵痞。你以为剃头就是和尚,当兵打仗也剃头。你们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会武功是吗?都是大侠是吗?金庸是你们爷爷是吗?你们各路大侠都来,我一门三七炮废了你们全体。是比不上美军,打你们全体富裕!你们知道叶京是什么人吗?坦克优秀炮长。一百毫米滑膛炮说打你左眼不打你右眼。我一多好的兄弟,清华博士,看了金庸的书,居然说写的都是真的,本来是寻找觉悟,改练神通了。
我这次出来,所有人都对我很好,都欢迎我。我本来觉得这社会不需要我了。我以为你们拿我当仇人,我就是仇人。却都没有,都特别好,我感动了,我没仇人,都是朋友,我对读者原来有个妄想,觉得这帮孙子都是势利眼,没想到人家都对我很好,宽容我,让我放刁,我真不好意思了。中国人挺好的,没我想的那样,我觉得我挺操蛋的,我真的对不起大家,谁也没得罪过我,我这一世在中国挺顺的。我干什么了,大家这幺拿我当回事。便宜全让我占了,大家还好像觉得我对大家有益似的。你们劝我出书,我还就出了。这本书里收的是我在2005年、2006年写的几个东西。《宫里的日子》比较简单,是根据《资治通鉴》改编的小武的故事,不完全是严儿可严儿的史实,有些废太子李承乾的行举安在高阳身上了。是给老徐写的,希望今年能拍出来。
《梦想照进现实》大家知道了,这名字来自美国一位抽象现实主义画家Edward Hopper的画,上面是一间卧室,门外是大海。今天我宁愿叫《妄想照进现实》。他对光的处理是好莱坞所有摄影的爷爷。
《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北京话版)》是非典期间写的,这里发的是第二版,第一版我已经没了,曾发给过池莉,不知她那里还有没有,尹丽川那里好像有,那是我在完全没有觉悟的情形下望文生义乱解的,没了也就没了吧。本来还想用初中物理再解一遍,现在心浮气躁,日后再说吧,用物理定律解看得更明白。
《我的千岁寒》取材《六祖坛经》,本来是给张元写的,也是屡经三版,认识每提高就重写一遍,到2006年10月物极必反了,无法终稿,索性把写作痕迹留在上面也好,无明的力量是巨大的,觉醒的力量也是巨大的。认识无止境,就把每一个脚印留在身后,以警自己。
《唯物论史纲》原来叫《论上帝是物质》,是给我女儿考大学出的提纲,结果她没写,我一推不可收拾,发现物质后面还有人,本来想一路推演至今日,实在是路途漫长,崩溃后也停在物质联合那里了。也留了些遗绪在纸上,请大家指正。
我曾经深陷妄想不能自拔,曾经躺在“88”地上起不来,是一个不认识的士孩子走过来对我说:没事的,我们每个人都一样。我这辈子受人恩惠甚多,我爸说我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我知错了,从今后戒骄戒躁,勇猛奋进,《金刚经》讲“法尚且可舍,何况非法”。瞧好儿吧。请大家盯死我,若见非法,骂死我,助我永向光明,不堕黑暗。队伍整齐时,显不出我,我也不愿当敢死队,但打到最后,剩我一人时,我就是王成,还是那句话:有我在,就有阵地在。
2007年腊八凌晨4点,我起来喝水,忽然哔的一声,手机进来一条短信:身安则道隆。北京东山寺邓隐峰丙戊腊八。
我想这是谁呀?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回了条:哪位大德?谢了。
对方回:阿弥陀佛。
不会吧?我回:再谢。
对方:善哉。
莫非是被金庸误了的那位老兄?我只认得这么一位遁入空门的人。
我回:还在行神通吗?
半天,对方:要看因缘。
果然是了。我回:弃了吧。
对方:腊八乃佛陀成道日。
我回:以宇宙之大,一切偶然都是必然。
对方不语。
我又饶舌:宇宙法则之二:你所知道的不是一切。
对方仍不答。
我意在调戏:还存着差别心呢,以为我不是正道。
对方发言:初夜得四禅八定;中夜得三身四智五眼六通,洞察三世因果;后夜睹明星悟道成佛得无上平等正觉。非同后世谈玄说妙,徒费口舌。
我回:你这是上师执。
又说:心外无佛。
又说:这些事用现在的话也能说得明白,下山吧,别装神弄鬼了,小心走入魔道。
对方:阿弥陀佛。
这段我记不清了①,只留对方短信:非关思维意识。第二条:非关语言文字。 ——尽是别人的话。我回:无聊。
对方:自面情绪通常和身体器官的物理状态有关。
我回:心理主导生理。
对方:所以毛主席主张知识分子多做体力劳动。
我回:别让农民把你蒙了。
又道:你知我前世是谁吗?按你们的说法,我就是弥勒。——吹牛逼呢。
半天,对方:四禅八定会吗?
我回:还聊这些雕虫小技呢?
对方:会了四禅八定就能见着弥勒了。
我回:为什么你老想着看到别人?我这有一套《金刚经》送你。
对方:谢施主。经不是看的,是证的。
我回:随你,你已经魔怔了。
之后我就睡了,早六点。见一条短信:空相也是相,看了空相容易走入狂禅。
这句话还说得靠谱,至少证了我个狂禅。我当日正要去新浪,无端悲愤,陷入川端所说“临死的眼”,一边收拾家里,作一去永不回状,最后回句:你不下山,我去看你。从此无有消息。
邓清——王伟和林少洲的朋友,清华留英博士,曾流连于房地产,为证神通,云游名山大川,遍访名师。大概现在号隐峰,应该还是居士。
目连当年为释迦牟尼门下神通第一,后为外道板砖拍死。释迦牟尼以此为训教育弟子。神通无有是处。
喜欢济公谢世诗:六十年来狼藉,东壁打到西壁,如今收拾归来,依旧水连天碧。
诗还是汉以前的好。南山有乌,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当奈何?鸟雀双飞,不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
宋王门下舍人有美妻,宋王拘夫邀女,女回了此诗,一根绳子吊死。另一首诗赠夫: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宋王问什么意思,门人回答:死志也。牛逼!什么月亮代表我的心。用六十倍望远镜看月。就是一块板砖。
三秦民谣:武功太白。去天三百,孤云两角,去天一握,山水险阻,黄金子午,蛇盘鸟栊,誓与天通。——牛逼!
狐欲渡河,无奈尾何;妇死腹悲,唯身知之;悬宫漫漫,怨死者半。——奇奥。
山川而能语,葬师无食所;肺腑而能语,医师色如土。——奇奥!
造矛造矛,少间弗忍,终身之羞,余一人所闻,以戒后世子孙。——奇奥。
让大家见笑了。
王朔。2007.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