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曹文轩编著的《饥饿的冬季/曹文轩精品集》中有一篇一篇又精彩又淳朴的乡土故事,令人欲罢不能。除了精彩,它也让我们看到了鸭宝和妈妈的善良、正直,不赚昧心钱;看到了在漫长的似乎看不到希望的饥饿中,树鱼、丘石儿和小伙伴们的坚持、隐忍和义气;看到了三角地的孩子——有酗酒的爸爸、嗜赌的妈妈、倔强的大弟、油滑成绩差的二弟、爱偷盗的三弟——如何从一个小混混一步一步拯救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看到了可爱、一根筋的皮卡;看到了智力有缺陷,却坚定、执着、有爱心的丁丁和当当。这些向上的、令人读来笑中带泪的故事会成为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好伙伴!
《饥饿的冬季/曹文轩精品集》是曹文轩的新短篇小说选集。
《饥饿的冬季/曹文轩精品集》包含《鸭宝的河》《饥饿的冬季》《三角地》《尖叫》《会说话的铃铛》《瞎眼山羊把歌唱》6篇。作者用其细腻而率真的笔触直抵人性的本真和生活的本源,艺术地再现了生活中的欢乐和苦难,作品具有厚重的思想内含及出色的审美情趣。
那汉子并不理会孩子的呼喊,更没觉察到孩子眼睛中的急切、伤心和祈求,把手中的“枯花烂草”朝爸爸的脸上撒来,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一掉头走了。
爸爸和鸭宝的头发、睫毛上挂着草屑,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木桩儿。一个戴大盖帽的警察过来了:“收起来收起来!”
“是是是。”爸爸连忙弯下腰,稀里哗啦地把纸包包和瓶瓶罐罐都装进包里,拉着鸭宝,往那个设在防空洞里的小旅馆走去。
夜里,鸭宝梦见了村前那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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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闷在小旅馆里,暂且不再上街头给人家看病卖药了。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门,不时地叹息。鸭宝不知道该怎么宽慰爸爸了。
爸爸又喝开了,喝了大半瓶白酒。
鸭宝拿过酒瓶,央求爸爸:“别喝了,爸爸!他们胡说,我们不理他们,爸爸!”
爸爸抓过酒瓶,把剩下的酒都倒进嘴里,不一会儿就醉了,目光发直地望着鸭宝的眼睛,像摇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嘴里呜噜呜噜的:“不……不……他们没……没说错……”
鸭宝的细眼睛瞪大了。
爸爸用手擤了一把鼻涕,“我……我没有得到你……你爷爷的医术,他……他就死了。真是的,干……干吗死……死得那么早呀?”他难看地笑着,“我只记得你爷爷在街上卖……卖药的模样儿。他卖的可是真药,是从山上采……采来的呀!我是骗……骗子……大……大骗子!”他用那双厚实的手抹着脸。
鸭宝像被雷击了似的,完全呆了,愣愣地望着爸爸那双被酒烧红的手。他把脸转向墙壁,一动不动地待着。那些花呀草呀的,是他和小梅子从田野上、河滩上,踏着露水,顶着星光,一篮一篮地采回来的,原来,它们竟根本不像爸爸说的那样能治病!他的牙齿在厚厚的嘴唇上咬出白迹。
爸爸渐渐平静下来。过了几天,爸爸咬了咬牙,抓起大提包,硬拉着鸭宝又上街头去了。
鸭宝远远的在墙根下坐着,把头夹在两膝之间,只露个后脖子。他怕人的眼睛,那一双双锥子般的眼睛;他怕闹市嘈杂的声浪,那令人脑瓜嗡嗡作响的声浪。他用别人吃完了冰棍扔在地上的小木棍儿在地上划着,划着……当他抬起头来,看到一堵长着常青藤的墙壁时,一幢茅屋猛然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家,清水湾的家。
妈妈和小梅子这会儿在家干什么呢?妈妈要领着小梅子种那么一大片地。妈妈那么瘦,那么弱,翻得动那么硬的地吗?晚上,三间大屋子,只有妈妈和小梅子两人守着,空荡荡的,风吹着窗户纸,“叭叭叭”地响,害怕吗?
鸭宝很想妈妈。妈妈不识字,但全村人都说妈妈人品高。她永远只做她该做的事,这就是妈妈。妈妈用她的心,用她的眼睛,用她默无声响的举动,调教出好一个鸭宝:他不说谎,甚至觉得别人也不说谎。长到十二岁,没说过一次谎!比起其他孩子,他是太老实了些,可怎么办,生成这样子。妈妈有时也气他老实,可心里还是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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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在田野上或在河边玩耍,常常会在一棵大树下,用泥巴、树枝和野草做一座小屋。有时,几个孩子一起做,忙忙碌碌的,很像一个人家真的盖房子,有泥瓦工、木工,还有听使唤的小工。一边盖,一边想象着这个屋子的用场。不是一个空屋,里面还会放上床、桌子等家什。谁谁谁睡在哪张床上,谁谁谁坐在桌子的哪一边,不停地说着。有时好商量,有时还会发生争执,最严重的是,可能有一个霸道的孩子因为自己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恼了,突然地一脚踩烂了马上就要竣工了的屋子。每逢这样的情况,其他孩子也许不理那个孩子了,还骂他几句很难听的,也许还会有一场激烈的打斗,直打得鼻青脸肿哇哇地哭。无论哪一方,都觉得事情很重大,仿佛那真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屋子。无论是希望屋子好好地保留在树下的,还是肆意要摧毁屋子的,完全把这件事看成了大事。当然,很多时候是非常美好的情景。屋子盖起来了,大家在嘴里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响,表示这是在放爆竹。然后,就坐在或跪在小屋前,静静地看着它。终于要离去了,孩子们会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很依依不舍的样子。回到家,还会不时地惦记着它,有时就有一个孩子在过了一阵子时间后,又跑回来看看,仿佛一个人离开了他的家,到外面的世界去流浪了一些时候,现在又回来了,回到了他的屋子、他的家的面前。
我更喜欢独自一人盖屋子。
那时,我既是设计师,又是泥瓦工、木匠和听使唤的小工。我对我发布命令:“搬砖去!”于是,我答应了一声:“哎!”就搬砖去——哪里有什么砖,只是虚拟的一个空空的动作。很逼真,还咧着嘴,仿佛是一大摞砖头,死沉死沉的。很忙碌。一边忙碌一边不住地在嘴里说着:“这里是门!”“窗子要开得大大的!”“这个房间是爸爸妈妈的,这个呢——小的,不,大的,是我的!我要睡一个大大的房间!窗子外面是一条大河!”……那时的田野上,也许就我一个人。那时,也许四周是滚滚的金色的麦浪,也许四周是正在扬花的一望无际的稻子。我很投入,很专注,除了这屋子,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那时,也许太阳正高高地悬挂在我的头上,也许都快落进西方大水尽头的芦苇丛中了——它很大很大,比挂在天空中央的太阳大好几倍。终于,那屋子落成了。那时,也许有一支野鸭的队伍从天空飞过,也许,天空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派纯粹的蓝。我盘腿坐在我的屋子跟前,静静地看着它。那是我的作品,没有任何人参与的作品。我欣赏着它,这种欣赏与米开朗基罗完成教堂顶上的一幅流芳百世的作品之后的欣赏,其实并无两样。可惜的是,那时我还根本不知道这个意大利人——这个受雇于别人而作画的人,每完成一件作品,总会悄悄地在他的作品的一个不太会弓J起别人注意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名字。早知道这一点,我也会在我的屋子的墙上写上我的名字的。屋子,作品,伟大的作品,我完成的。此后,一连许多天,我都会不住地惦记着我的屋子,我的作品。我会常常去看它。说来也奇怪,那屋子是建在一条田埂上的,那田埂上会有去田间劳作的人不时地走过,但那屋子,却总是好好的还在那里,看来,所有见到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直到一天夜里或是一个下午,一场倾盆大雨将它冲刷得了无痕迹。
再后来就有了一种玩具——积木。
那时,除了积木,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玩具了。一段时期,我对积木非常着迷——更准确地说,依然是对建屋子着迷。我用这些大大小小、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积木,建了一座又一座屋子。与在田野上用泥巴、树枝和野草盖屋子不同的是,我可以不停地盖,不停地推倒再盖——盖一座不一样的屋子。我很惊讶,就是那么多的木块,却居然能盖出那么多不一样的屋子来。除了按图纸上的样式盖,我还会别出心裁地利用这些木块的灵活性,盖出一座又一座图纸上并没有的屋子来。总有罢手的时候,那时,必定有一座我心中理想的屋子矗立在床边的桌子上。那座屋子,是谁也不能动的,只可以欣赏。它会一连好几天矗立在那里,就像现在看到的一座经典性的建筑。直到一只母鸡或是一只猫跳上桌子毁掉了它。
屋子,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就会有的意象,因为那是人类祖先遗存下的意象。这就是为什么第一堂美术课往往总是老师先在黑板上画上一个平行四边形,然后再用几条长长短短的、横着的竖着的直线画一座屋子的原因。
屋子就是家。
屋子是人类最古老的记忆。
屋子的出现,是跟人类对家的认识联系在一起的。家就是庇护,就是温暖,就是灵魂的安置之地,就是生命延续的根本理由。其实,世界上发生的许许多多事情,都是和家有关的。幸福、苦难、拒绝、祈求、拼搏、隐退、牺牲、逃逸、战争与和平,所有这一切,都与家有关。成千上万的人呼啸而过,杀声震天,血沃沙场,只是为了保卫家园。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就像高高的槐树顶上的一个乌窝不可侵犯一样。我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看到的一个情景:一只喜鹊窝被人捅掉在了地上,无数的喜鹊飞来,不住地俯冲,不住地叫唤,一只只都显出不顾一切的样子,对靠近乌窝的人居然敢突然劈杀下来,让在场的人不能不感到震惊。
家的意义是不可穷尽的。
当我长大之后,儿时的建屋欲望却并没有消退——不仅没有消退,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人生感悟的不断加深,而变本加厉。只不过材料变了,不再是泥巴、树枝和野草,也不再是积木,而是文字。
文字构建的屋子,是我的庇护所——精神上的庇护所。
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我都需要文字。无论是抒发,还是安抚,文字永远是我无法离开的。特别是当我在这个世界里碰得头破血流时,我就更需要它——由它建成的屋,我的家。虽然有时简直就是铩羽而归,但毕竟我有可归的地方——文字屋。而此时,我会发现,那个由钢筋水泥筑成的家,其实只能解决我的一部分问题而不能解决我全部的问题。
多少年过去了,写了不少文字,出了不少书,其实都是在建屋。这屋既是给我自己建的,也是——如果你不介意、不嫌弃的话,也尽可以当成你自己的屋子。
我想,其他作家之所以亲近文字,和我对文字的理解大概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我是一个在水边长大的人,我的屋子是建在水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