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蓬的意思是随风飞转的蓬草，寓含一种漂泊不定、颠沛流离的人生之意。徐潘学静编著的《九十年的回忆》以一个九十高龄女性的口吻，讲述了卷入时代剧变过程中的一个普通家庭的故事，跌宕起伏的生活与风云变幻的时代相碰撞，造就了颠簸漂泊的人生，孕育了一段段爱恨交加、荡气回肠的故事。作者云淡风轻地回顾了从清朝末世至今近一个世纪的往事，记录了这个家庭从天津、到龙城、到海外、回到中国江浙地区的历史，更记下了与徐悲鸿、司徒乔、郁达夫、董寅初等一批文化学者鸿雁传书的经历，让读者跟随这些影像文字，走进这个平凡人的不平凡世界。

《九十年的回忆》由徐潘学静编著。

《九十年的回忆》简介：如今，我心中有一个梦想，也许它只是一个梦，但我强烈地想着这个画面——我想再次回到黑龙江齐齐啥尔，在白雪皑皑的雪地里行走，坐上马车，左边是我的母亲，右边是我的哥哥，马蹄声声，滴滴答答敲响冰封的雪原，突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我从车厢里探出头望去：徐天从扬鞭策马而来，他英俊潇洒地跃下马，站立着，他在等待我走下马车，他情感至深的诗歌响于雪原与白桦林……我多想回到那个魅力无限的时刻，我多想！

夕阳何事照金台

序

天津往事

我的父亲母亲

哥哥一家

潞灌镇老家

坊间生活

达仁小学

求学女师

过客龙城

初识天从

逃亡中的思念

艰难的抉择

青年徐天从

漂泊海外

初到新加坡

与徐悲鸿的友谊

流浪塞纳河

悲鸿为天从画像

一些琐碎的事儿

文人相聚

寄放在中华书局的木箱

前往雅加达

日军占领以后

避难巴息安宁山

再回巴城

重返雅加达

情爱无悔

回到上海

南京一年

杭州三年

回归故里

走进儒学巷

记住阿耕

祖屋的故事

1957年在“反右”中

我的工作

哥哥来了

孩子们的生活

海门农村八年

春风又绿

天从与诗词

附录

徐天从手稿残页选

徐天从遗墨选页

徐天从、潘学静年谱

忆潞灌镇儿歌

关于《九十年的回忆》

后记

我的父亲母亲

大经路字纬路宇泰里深处，一所两进前后院子的青砖四合院，大门上挂着“潘自浚大律师”的招牌，这就是我的家，是租住的房子。一进大门是我家的前院，有两间平房．都给帮佣住的，还有堂屋，堂屋中央挂有孔子的像，我每天上学前要向孔子鞠躬。院子里种有扁豆、豇豆、丝瓜、南瓜等瓜果蔬菜，春天绿藤向着阳光抽条生长，夏天满庭院青翠，扁豆花一嘟噜一嘟噜，南瓜花含着露水，绿色中挤着紫的、黄的、白的花，把自然界的喜悦演绎得淋漓尽致。有时豇豆丰收了，家里就晒很多豇豆干，留到冬季没有蔬菜时吃，母亲和嫂嫂保留了农民的习惯，很勤劳。进了里院儿，就有东西厢房．是我们的起居室，还有一间书房，是父亲办公读书的地方。

父亲是北洋高等政法专科学校的教授，业余兼当律师，是一九二○年前后天津市议会议员。我家附近另有一家，门口挂着“刘××大律师”的牌子，他家家境显然比我家好，出入有汽车，父亲上下班或去法院则是雇的黄包车包月。父亲经常为一些付不起代理费的人打官司，收人比其他大律师差，但到过年过节总有感激的当事人送一些米面馒头糕点鱼肉来我家，可见父亲在民众间口碑甚好。

我的父亲是很有气节的，他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和历史色彩的中国早期律师。父亲自小生长在南皮县潞灌镇，上过三四年的私塾，也就是有些中文的底子。认了字的父亲看书报，不甘心终日面对黄土耕作而食不果腹的日子，他决心改变生活现状。清朝光绪三十年，清朝政府腐败无力，日薄西山。听父亲说过，那几年黄河决口，永定河决口，直隶州夏雨不断，所种庄稼颗粒无收，农民的生活无着无落，父亲就是在这样的苦难中走出农村的。但是要一个农民背井离乡，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离开家庭，确实要有很大的决心与毅力。那时我的哥哥潘学勤年仅二岁，家里没有土地，潘姓家族中有田地丰厚的大户，我家就为他们打工。父亲是家中大儿子，壮劳力，我的爷爷奶奶断然是不同意儿子出去闯天下的。在一个深夜，母亲用布包了一些换洗衣服，将她唯一的陪嫁银镯子给了丈夫，支持他寻求新路。

父亲走到南皮县五百年老槐树下，推金山倒玉柱般地跪下，向着家的方向磕头：不成功绝不回乡！他毅然前行，目的很明确：去找同乡、湖广总督兼参预财政大臣张之洞，考学读书，改变穷苦的家境。天亮后，爷爷奶奶发现我父亲离家出走，族人对我母亲的谴责随之而来，母亲的压力非常大，她带领年仅二岁的儿子默默承受压力，付出了很多艰辛。即使在艰苦中母亲也坚持给我哥哥读书的机会，哥哥得以断断续续上了几年私塾。多年后，我父亲反复说：“没有你妈妈就没有我们家的今天！”

父亲走了多少路，一路上如何风餐露宿，父亲没有多提，但是父亲对张之洞没有歧视自己这个穷苦的同乡青年农民，反倒为他改变生活的决心而感动的往事难以忘怀，感恩之情溢于言表。父亲衣衫褴褛到了湖北武汉，找到张之洞，张之洞即刻命题作文，父亲作出一篇出色的文章，得到张之洞的赞赏，考取了“两湖总师范学堂”，父亲勤奋苦读，两年后以优异成绩毕业。当时张之洞提出“兴学育才”，主张送青年出外留学，清朝政府与日本早稻田大学签署了中国派留学生前往留学的协议。一九○六年，父亲即被清国留学生部派往日本留学，是前往日本第二批公派留学生，父亲学成回国是一九一四年，在日本，父亲读了“矿冶专科学校”，毕业后，又考上日本早稻田大学，在日本求学时间长达九年。

母亲说，当父亲回国就职北洋高等政法专科学校后．南皮县府报喜到潞灌镇，敲锣打鼓的报喜人站在门前，母亲却拿不出一文喜钱，只得让哥哥到叔叔家借一篮鸡蛋作为喜钱，从此母亲在乡里备受尊敬，父老乡亲称赞我母亲有眼光有魄力。每当父亲给我讲起当年他深夜走出老家，在老槐树下叩拜立誓言的往事时，我感到的是壮士胸怀，很佩服父亲。父亲是艰苦的，努力的，勤奋的，也是学有成效的。二00八年从日本早稻田大学学史资料馆寄来的资料得知，父亲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获得物理化学学和日语政治学两门专业学位，要知道他只在中国乡村读了三四年的私塾啊！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零开始学数理化要付出多少努力．可想而知。父亲到日本后．偶尔托人给家里带一些钱来，母亲很伤感地说：“官府给的一点学费，他怎样地艰苦，省下给我们用。”P3-5

这本书，是我的母亲徐潘学静从九十岁开始，通过手写、口述而成的完全尊重史实的回忆录。

我们的家庭，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家庭。可是境遇却不同寻常。生活的跌宕，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起伏。我的祖父生当清朝末世，本来是南通小城生活安定的乡绅，然而对时势忧心，欲逃避乱纷现实，奢望一种世外桃源的生活，晚年离家出走，不知所终。我父亲兄弟姐妹没有谁愿意从商守业，各自追求着自己的境界而离乡。我的父母亲远渡重洋。二叔与老乡赵丹、顾也鲁、顾而已等先后去上海，投入了文艺界。大姑妈一九四九年去了台湾，与夫君终老于台北。三叔和小姑妈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的抗日组织。三叔早逝，小姑妈初中毕业就参加了新四军，早年活跃于江苏省茅山、盐阜地区的游击战争中，现年事已高，与夫君共享天伦之乐。

我的外祖父原来是天津南皮县的一位青年农民，读过几年私塾。他不安于命运，只身徒步赴武汉，投奔同乡张之洞，考入清末第二批公派留学生，在日本苦读九年，取得早稻田大学双学位回国报效。我的舅舅，是实干型科技人士，他翻山越岭勘探地质，主持设计、建造了多条铁路，其中有著名的翻越秦岭的宝成铁路。

我们家经历了上个世纪的几件重大事件。“九·一八”事蛮时，我的父亲母亲在东北。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军攻陷巴黎之际，我的父母带着我在法国巴黎。日本帝国主义者发动太平洋战争时，我们家在新加坡与印度尼西亚。国共决战时刻，我们家在南京。新中国的整风反右、“文化大革命”时，我们在大陆。我们的家庭像一叶扁舟，始终颠簸于惊涛骇浪之上，却没有倾覆。很大的原因在于船上一位舵手与风浪的博弈，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善良、智慧、坚韧、美丽的东方女性。

行万里路多年，我的父母与不少文化名人多有交往。有画家徐悲鸿、司徒乔，诗人郁达夫，思想家常燕生，历史学家左舜生，台湾著名报人张闵生，朝鲜的革命斗士金百晦，海外教育家李春鸣，长期从事侨务事业的张国基、董寅初。还有许多诗文共赏析，吟诵作诗常相聚的朋友，如曹约、李善基、黄松鹤、林揖舜、廖铭诗、梁智蔚、丘正欧、徐琚清，他们才气横溢、出类拔萃。

今年我的母亲九十六岁了，回顾近一个世纪的往事时，她最亲近的两个人：我的父亲和舅舅，已经谢世多年。同时代的朋友相继凋零。世情变幻、人事如烟，母亲说回忆往事：我的眼前像旧照片般泛黄，情境场面是不连贯的，但那其中的感觉却是一如既往的鲜亮。

生活的颠沛流离，“运动”中的清理破坏，使保存下来的数据少得可怜，但回忆与寻找的过程，让我们一起重温了这风云变幻的家庭历史。

这本书的完成，要特别感谢董桥先生，他熟悉我的父母和我父母的朋友，他阅读了手稿，给了很大的鼓励。要感谢父母的学生和父母朋友的子女，如吴有辉、许有年、郭芳渊、梁凤翔、梁俊祥、沈建南、黄昆章等，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徐筑

2011年10月12日于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