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密密麻麻地敲打在747的前窗玻璃上。多奇·内尔透过雨幕望了出去,心里不禁再次泛起疑问:这飞行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他一次又一次地飞来飞去。
他反复自我安慰着,想让自己相信,984航班起飞的延误绝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兆。在肯尼迪机场启动引擎的时候,他们已经延误了3小时。机务人员分发了免费饮料,人人强作笑颜,但乘客心中却仍然惴惴不安。
多奇还以为警方会要求撤换所有机务人员。纽约警局派来的侦探对所有人进行了讯问,对笔录加以对比之后,又从中挑了一些人出来,进行了二次审问。第二轮问话时,多奇在航站大楼内一问晦暗的屋子里,与一名胖警官面对面地对质着。
“你以前和这个女孩同机飞过吗?”他一边说,一边将嘴里的口香糖倒来倒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多奇挺了挺肩膀,端端正正地坐在硬木椅子上。他努力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尽管已经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可他毕竟只有29岁。
“我真的不知道,不记得她了。”
“除工作时间外,你接触过她吗?”
“我从来不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和空姐见面上。我的婚姻很幸福。”话一出口,他立即后悔说了“幸福”一词。他脑中立刻浮现出珍妮待在埃尔郡家里一边哭一边织毛衣的情景。
警察突然停住了,半张着嘴,露出了粉色的IZl香糖。“你知道这个女孩的背景吗?”
“我不记得她。”他捏了捏手指,似乎颇为懊恼,也不知是因为他的问题还是因为那口香糖。
警察伸出手,指着那个女孩——那个纽约地铁里遇刺空姐的半身照问道:“你确定?”
“我们肯定是乘坐不同的航班来的。”
“但你以前跟她同机飞行过?”
“可能飞过,也可能没有。我和你说了,我不记得了。警官,你知道这个公司有多少机务人员吗?”
警察的语调尖刻起来:“这个女孩死前曾饱受折磨,被弄得遍体鳞伤。”
“我从来不打女人。你要不要我妻子的签字声明?”
“伙计,别和我耍滑。在我们的地头上死了个英国人,如果你不配合,我们也不会让你好过。”他把口香糖咽了下去,然后用他宽厚的手腕抹了抹嘴唇。
审问费戈斯·麦克纳博的时间比其他人都长。可能因为他是机长,死者又是他的机务人员。这位老飞行员在审讯室多待一分钟,多奇就多一分的不自在。麦克纳博是个凯尔特人,脾气暴躁。
出乎他预料的是,审问突然结束了,一位高级警官宣布,允许机务人员登机。不管是谁杀死了莎莉·斯克林格,凶手肯定是不在飞往苏格兰的984航班上了。现在,多奇可以回家去找珍妮了。这次,他们可以好好聊聊,把几周前就应该进行的谈话进行下去。
“该死的警察!”麦克纳博挪着脚步走回座位,坐在驾驶舱左侧。他身材高大,脸庞宽阔,浓密的白发倔强地挺立着,说话时带有一口浓重的格拉斯哥口音。他用宽厚的手掌握住了操纵杆,两眼凝视前方,咬了咬牙。 多奇忍了忍,没有做声。这位机长对驾驶飞机虽然很在行,却不善与人沟通。
麦克纳博眼光在四周扫了一圈说:“这地方真糟糕,真高兴咱们又可以回家了。”
“机长,这次飞行可能会比较凶险,一直都有新的湍流报告。”
“比这更差的情况我也飞过。你最好帮我们联系联系,申请起飞。”
多奇跟指挥塔联系的时候,机长打开了惯性导航系统。开启后,激光陀螺仪和加速度表就能够检测出飞行器的每个动作,并始终能够显示他们所在的位置。
“妈的!”
“机长,有问题?”
“手指的毛病。”
麦克纳博关掉仪表盘,重新启动后输入了关键坐标系数。一切完毕之后,他一把抓过旅行包掏出一卷文件来,从里面找出飞行日志后使劲摔在了控制台上。多奇还以为机长听到了他跟指挥塔的通话。
他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说:“允许我们启动引擎了。”
“早该如此了。警察盘问你了,对吧?”麦克纳博注视着仪表。
“问得很仔细。”
“他们调查的事,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机长,什么都没有。”
多奇匆匆地浏览着技术日志上的表格。
“一个经济舱厨房里的饮用水有问题。本来应该修好,但……”
麦克纳博使劲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它。”
“但是公司规定……”
“公司的规定都是没用的东西。我们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了,不就是下等舱里该死的饮用水嘛!没水就让他们喝啤酒去。”
那个周五的晚上,他们本应该按照东部标准时间,于6点准时启动引擎。横跨大西洋需要7个小时,再加上纽约和欧洲之间5小时的时差,这就意味着他们将于格林威治标准时间6点钟降落,在周六早餐时间便可以抵达苏格兰。另一班机务人员会在苏格兰等候,然后驾驶747飞往伦敦。但由于在纽约起飞时就已经晚点,这班机务人员恐怕要等很久了。
多奇把他的旅行包拉到腿上,拿出飞行记录来看了看。天气预报上的消息不容乐观——格陵兰岛和斯堪的纳维亚上空的反气流,已形成一个冷空气前锋,并向南移动;苏格兰布雷玛的气温骤降至零下27华氏度,就连英格兰也下起了百年不遇的暴风雪;虽然普莱斯威克机场还没有关闭,但天气却越来越恶劣了;格拉斯哥和爱丁堡机场的情况也都达不到降落的标准;更糟糕的是,情况丝毫没有改观的迹象。
多奇又读了一遍报告。父亲对飞行的热爱影响了两个儿子,但对于多奇来说,风险重重的飞行生涯倒也还算幸运。在一次军事飞行中,多奇的哥哥因恶劣天气造成空难而丧生。
起飞前检查完毕之后,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等着飞机就位的通知。 辛克莱国际航空公司从另一家欧洲航空公司购买了一架二手波音747苏格兰箭号飞机。机身配有RB211引擎,该引擎的问世曾令罗尔斯一罗伊斯公司倒闭。多奇认为747和RB21 1组合起来效果还不错。
随机工程师坐在两位飞行员的中间。多奇转身对他说:“萨米,你给飞机加油了?”
“是的。”
战争时期,萨米·科瓦克的父亲曾经从波兰逃出,随后加入了英国皇家空军,但萨米却没有一点东欧口音,他说话时带有一口纯正的法式腔调。
“要是赶上顶风的话,咱们就有麻烦了。”
随机工程师耸耸肩说:“多奇,不管怎样,咱们已经晚了。唉!明天午餐的时候我本来还有个约会呢!”
“这回她肯定是要等你了。”多奇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机长身上。他僵硬地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双眼紧紧盯着前风挡。雨滴啪啪地在上面敲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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