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你,但总是想把最好的给你!
朱团团这句没头没脑的纠结的话,时常从温朴的记忆里闪出来,弄得他非常茫然。
温朴把持政治问题有心得,揣摩女人就不上路了,像朱团团那天说的这句话里到底有没有玄机,他每次开动脑子琢磨,每次都不得要领,琢磨来琢磨去,就把这句话琢磨没影了,然后鬼使神差地往魔咒、巫术、玄幻、灵异、附体上想。
感觉这东西不可控制,忽然有一天,温朴隐隐意识到,自己始终放不下小姨子的那句话,间题大概是出在时间与环境上。
朱团团说这句话那天,正是温朴亡妻朱桃桃的周年祭日,他和小姨子去了墓园。
去年,朱桃桃死于一场疑点很多的车祸,同车那具至今身份不明的男尸,朱团团当时在殡仪馆里就认为有问题,她说姐姐跟这个面目全非的家伙,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姐姐十有八九是在出轨途中命丧黄泉的。
但在朱桃桃周年祭日那天,温朴与朱团团谁都没有提及去年那场车祸,以及那个身份神秘的男人。
墓园是死者去往天国的驿站,那天温朴与朱团团没有过多打扰刚在这里睡了一整年的朱桃桃,两人完成祭扫程序后,紧绷着面部肌肉,彼此看了一眼,弯下腰,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靠在汉白玉碑身上的鲜花,之后就离开了墓地。
难言的压抑心情,让他们很长时间无语,只有碎步起落的声音,在冷色调的青石板小径上相互碰撞、缠绕,这样一直到了墓园门外停车场,两个人的脸色才算缓过来。
朱团团把悬挂在领口处的墨镜摘下来,举过头顶,隔着普洱茶色的镜片,看了看晴得清澈的天空,然后把墨镜戴上。
朱团团侧了一下头,口吻寒凉地说,这里既是死人安息的天堂,也是活人谋利的舞台。
温朴甩了甩手,轻叹一口气,不知小姨子这句话是打哪儿来的感慨。
朱团团悠着胳膊,侧着身子又说,刚才在墓园里,我想起了一个人,我大学时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女同学。有一次,我听人说,这个女同学现在人前显贵了,当上了副局长,就比姐夫你现在的官职低那么小半格。这女同学,玩仕途和巴结上司的手段总能推陈出新,而且极富想象力和创造力,甚至都敢在她老母亲的墓碑上做手脚。
话题陌生,温朴听得心不在焉,但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厌烦来。
朱团团只顾往下讲,据说,女同学当科长的第二年,正赶上她上司的母亲病逝,她在上司操办母亲丧事过程中,前后左右忙碌,上上下下招呼,处处往外使着一家人的劲儿,弄得上司的老婆都产生了错觉,认为她跟上司才是两口子。转年祭日,上司及家人来到墓园祭扫时,惊讶地发现一大堆洁白的祭扫鲜花,几乎覆盖了母亲的墓穴。吃惊过后,上司爱人问这是怎么回事,上司本能地四处瞧瞧,摇着手里的鲜花,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弄得他爱人脸色吃紧,惊虚虚地嘀咕了一句,你说这……这不会是……闹什么鬼吧?就在上司锁着的眉头还没有打开时,一身素装的女同学出现了,虔诚地给上司的母亲鞠了三个躬,然后对上司说他母亲与她母亲有姐妹冥缘。上司老婆不领情,眼睛往一边看去。上司呵呵了两声,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女同学解释说,她母亲是在半年前从承德老家迁到这里来的,老家的祖坟地被房地产商开发了。上司听开窍了,带着感动说,看来姐妹俩是有冥缘,离世的日子居然巧到了同一天。
朱团团背着手说,能人啊,心思都动到了死人身上,丫老母在九泉下。不定怎么诅咒丫呢! 听到这里,温朴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颇有同感地说,大干世界,无奇不有,现在挖空心思钻营的人多了。有一次在饭桌上,外地来的一个经理讲,他们公司的组织部长好吃会吃,尤其是在吃鸡上,除了散养的柴鸡,其他鸡一概不上口。部长手下一个等待提拔的干部,天天想走运,但又舍不得花钱铺路,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一个花小钱办大事的突破口,抽空去集市上弄来几只柴鸡崽,像人家遛宠物狗那样,每天早晚带着几只小鸡在小区里遛,弄得小区里的一些人哭笑不得。养鸡人倒是不觉得自己遛鸡有什么新鲜的,每每得了空闲,还到处捉蚂蚱虫子什么的,坚持无公害喂养。有苗不愁长,到了初秋时节,昔日的小鸡苗都变成了大公鸡,养鸡人意识到是时候了,就低三下四请他们部长周末到家里坐坐,品尝一下他亲手喂养起来的柴公鸡。
养鸡人早已成了小区和单位里的另类名人,部长自然知道他养的鸡是什么鸡,那可都是吃虫吃粮喝露水的纯柴鸡,早馋嘴了,就等着有这么一天呢,现在这一天就在眼前了,部长乐呵呵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时我提瓶茅台,咱俩好好喝喝。岂知老天不开眼,星期五早上养鸡人遛鸡时,一个没留神,一只鸡就挣脱绳子跑掉了,养鸡人傻眼了,等回过神后赶紧去追,追到西12号楼那儿,嘭地给一辆白色的英菲尼迪撞飞了,还牵在手里的两只柴公鸡也给他拽上了天,拍打着翅膀惊叫,当时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吓呆了。后来养鸡人被送进医院抢救,昏迷三天后,生命就支撑不住,交待出去了……
正说得绘声绘色的温朴,忽然意识到朱团团两束幽幽的目光一直休长假似的在他脸上徘徊,心里禁不住一阵颤悠,始终顺畅的嗓子眼,这时也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朱团团看出温朴的失常,但她就是不往回收目光。
自觉有些六神无主的温朴忙闪开目光,想接着往下说,却不知刚才断在嘴边上的话该往哪件事上对接了,脸色越发不自在。
温朴的失态并没有换来朱团团的怜惜,她似乎就想让温朴这样面对她。
朱团团耸了耸肩,一脸玩世不恭地说,悲剧人生,启迪的是别人,毁掉的是自己。现在的人,都是越活越找不到尊严,越活越没有耐性,姐夫,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朱团团的秉性,温朴心里横竖有谱,如果顺着她的话题一味跟腔牢骚下去,那她这脸玩世不恭的表情,怕是又要愈演愈烈了,等到她嘴上开了锅,荤的素的一起咕嘟炖,自己只能是像过去很多时候一样,瞪着双眼,没法儿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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