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发现本书中有关家庭地位、财产权利、受教育的机会、健康护理以及性自由方面的内容会比其他历史教科书占有更重要的地位。妇女史的学者们很早就了解到研究妇女生活要求他们提出其他历史学家不曾提出的一些问题，妇女史学者们不得不提出有关私人的、琐碎的、在传统史学研究中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为了对各个时代地区的妇女们进行比较，他们不得不创造出一些新的学术词汇和新的研究方式，探索时代变迁过程中的变动和延续性，将妇女们的活动置于她们身处的特定时代和文化背景中。这篇导论将列出历史学家们在研究妇女生活时所采用的一些方法。当然，《世界妇女史(1500年至今)》主要是以全球史观为基础的研究，关注的是诸如世界范围内的政治运动、全球经济模式的出现以及跨文化的比较研究，而并非妇女研究领域所关注的主要问题。然而，一般由妇女史研究者所提出的这些问题构成了我们研究妇女生活的基本问题。并不是每种妇女史的研究方法都会在书中出现，但是每一章中至少都会出现一两种相关的方法。因此，我们需要在导论中向读者们介绍一些以前妇女史研究者们所提出的典型问题。

格尔达·勒纳(Gerda Lerner)是第一位凭借妇女史研究获得教职的学者，她建议妇女史研究者们比较妇女和她们的兄弟所获得的机遇。与她的兄弟们相比，妇女在受教育和继承财产上的机会有多大？妇女在选择生活方式和配偶的时候能够获得和她的兄弟们一样的自由吗？她创作和活动的自由能够和她的兄弟们一样多吗？如果我们假设在逻辑上，家庭的所有资源都平均地分配给各个子女，那么妇女逻辑上所应该获得的部分，尤其是她受教育的机会，有多少实际上是被分配给她的兄弟们了？提出这一问题的一个重要的好处就是我们能够在同一个社会范畴内进行比较——比如，富人的子女和富人的子女互相比较，而不是和中产阶层的子女比较。

本书所研究的各个社会在16世纪中都没有试图为男孩和女孩提供平等的受教育和其他资源分配的机会。如今许多社会中所建立的共时性的、正规的普及教育是很晚才出现的(这一部分要归功于17世纪罗马天主教会的修女们)，它使女孩和男孩能够在同样的年龄和同样的班级中学到同样的知识。在16世纪，世界上几乎所有文明都在孩子能够走路和说话前，就根据孩子的性别来分配孩子将来的责任和他们受教育的机会。男孩们在白天总是和男人们生活在一起，而女孩们和女人们生活在一起。男人们和女人们会逐渐地教会孩子们他们所需要学会的作为成年人的一些知识，在当时大多数社会中，这并不是通过学校里的教育，而是孩子们在日常的生活实践中获得的。女孩在多大程度上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取决于成年女性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获得和成年男性平等的权利。而在不久之后，女孩就学会了作为女人的职责，而男孩学会了作为男人的职责。

血缘和家族结构对妇女的处境有巨大的影响。家族将较多的资源分配给男孩的原因之一，便是其文化背景中对血缘关系(即祖先和后代的家族关系)的理解。因此，妇女史学者必须要问：“谁是继承者？”

父系社会将后代看做只属于父亲方面的家族(父系)，而母系社会则认为后代属于母亲一方的家族(母系)。在严格的父系社会中，已婚妇女所生的子女将被认为是丈夫一方家族的继承者。而当已婚妇女的孩子在描述他们的家谱时，他们所描述的只是他们父亲一方的家谱。比如，中国在历史上几乎完全是父系社会结构。家族所有成员的名字都来自父亲，权利和头衔都是由父亲传给长子，而出嫁的女儿则被认为和家族脱离关系了。严格的母系社会正好与此相反：子女们在描述自己的家谱时，只会描述自己母亲一方的家谱。比如，切罗基(Cherokee)印第安人和美洲的许多其他土著居民一样，在历史上曾经是母系社会。这不仅仅意味着子女成了母亲的继承者，也意味着部落的成员是由切罗基母亲所生育或者领养的。 3一些文明认为，后代是父母双方的家族的。比如，尽管许多美洲人从父亲的家族获得自己的姓名，但是父母双方的家族都认可他们是家谱中的成员。

血缘关系对男性和女性的意义在于，它们经常成为家族分配资源的基本标准。如果一个家族拥有贵族头衔或者荣誉性的官职，并且能够被后代所继承，那么这些事物会按照家族的血缘关系来继承。重要的资源——土地、动产和所拖欠的债务都将被家族中的女性或者她们的子女所继承。而在母系社会中，女性的第一继承者将会是她的女儿，如果她没有女儿，则是她的姐妹，如果她的姐妹都不在世，就是她的侄女。一位男性的自然继承人不是他妻子的子女，而是他的姐妹们——也可能是姐妹们的儿子们。大约有15％的西非社会通过这种方式继承财产和头衔。所以，在那种社会中，妇女的地位显得十分重要，母系家族互相之间的联姻将产生重要的后果。在父系社会中，资源会通过男性亲属来传承。妇女的利益更多地是和她的丈夫和儿子们，而不是她的兄弟们联系在一起。

血缘关系也会影响到婚姻配偶以及子女监护权的选择。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在孩子能够走路和说话前将孩子交给他们的母亲照顾，但是养育和监护孩子、为年长的子女订立婚约等权利在各个文明中各不相同。在父系或者母系社会中，人们倾向于让子女们和他们的表亲结婚。比如，在母系社会中，一位妇女的儿子会被鼓励与他母亲姐妹的某个女儿结婚，这样，他们的子女也会成为母亲一方家族中的一员。子女可能首先被看做属于某个家族，然后才被看做属于父母。比如，在许多父系社会中，父亲和父亲一方的家族要对孩子负责。如果婚姻由于离婚或者丈夫的去世而告终，那么父亲一方的家族可以获得对孩子的监护权，而无视母亲的意愿。认为子女属于父母双方家族的社会则更可能会将孩子留给仍然在世的父母中的某一方来照顾，无论他们的性别是什么。P1-3

男性与女性共同演绎着人类的历史，这从流传至今的诸多关乎人类起源的神话传说中可窥一斑。但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男性处于绝对的支配地位，他们掌握着政治权力，控制了绝大部分财富，界定着亲属和血缘关系。男性不仅是历史的主角，而且也是历史学的主角。直到20世纪最后25年，专业的历史撰述几乎全部由男性承担，他们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质言之，妇女，作为人类共同体不可或缺的另一个组成部分，作为推动文明发生与发展的另一个主体，遭到了压抑、贬损和忽略，使原本丰富多彩的人类历史呈现为单色彩、单向度的历史。

20世纪70年代之后，妇女史研究才在西方主要国家兴起。这种现象既是历史发展的产物——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兴起的女权主义运动，明确地提出了要求实现两性平等的诉求，同时亦是史学本身发展的产物——新兴的社会史研究要求关注包括女性在内的默默无闻的下层群体，其研究目的是“把妇女还给历史，把历史还给妇女”，将女性纳入历史叙事当中，还原妇女在世界历史中的本来面貌。本书作者的写作意图也正在于此：“这里所要描述的是，世界历史进程如何改变了妇女们的生活；妇女们的生活如何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性别意识形态又是如何为参与这些历史进程的人们所改变。”

那么，怎样将妇女置于她们曾经卷涉其中的历史进程里，重现她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无疑是一个涉及史学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复杂问题。首先，在本体论上，本书的作者将妇女视为一个由不同群体构成的整体，其中包括农民、工人、奴隶、侍者、店主、家庭主妇、学者、修道士、助产士、性工作者等，所有这些都是构成女性整体的组成部分。作者想要关注的是历史上广大女性的日常生活状况，诸如政治、经济、宗教、教育、阶级、种族、性生活、社交活动等方面，以及她们的日常行为实践如何塑造了历史，历史又是如何规约了她们的日常行为实践，世界是如何看待和期望她们的，她们又是如何看待世界和自身的，等等。其次，在认识论上，作者认为妇女的历史与世界历史是紧密关联的，宏观的世界历史进程在驱动女性角色地位和性别观念变化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与此同时，女性的活动又是形塑宏观的历史面貌的重要因子。因此，将妇女史纳入人类历史的宏大框架是本书的特征之一：妇女的角色和命运裹挟在浩荡的世界历史进程之中，西方民族国家的兴起、行政官僚制国家的建构、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生活和跨文化交流的巨变、20世纪工业资本主义的汹涌潮流乃至冷战对峙，这一切无一不对妇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反之，上述的宏观历史进程，又有哪一个能没有妇女的身影？可以说，妇女的参与是这些历史断面重要的组成部分。她们在历史中原本客观而具体地存在着，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只是被以往的史学有意或无意地忽略和湮没了而已。最后，世界文明史在纵向时间和横向空间上发展的不平衡，使撰写一部世界妇女史面临着方法论上的挑战。有鉴于此，作者采取了比较的方法，在世界历史纵向发展的宏大叙事框架里，描述同一时间范围里不同地区、不同文明中的妇女地位和性别观念。譬如，在1500年至1750年的近代转型时期，我们可以看到儒家文明统御下的中国清朝、伊斯兰文明支配下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和基督教文明扩张下的泛大西洋世界的妇女境遇和性别观念以及妇女对世界和自身认知的改变。在19世纪前后工业化高视阔步、进步主义意识形态滥觞的时代，我们又可以看到在工业文明、殖民主义和新型政治意识形态冲击下世界各地的妇女状况。在20世纪出现的德国法西斯主义的体制下，妇女被强行赋予了国家想要的种种角色，无论是作为生产强健士兵的母亲，还是充当为国献身的碌碌蝼蚁，总之，她们不再被视为有鲜明个体特征和自主意志的活生生的人，而仅是体制中无血无肉的工具或零件。

翻译此书，让我们得以较为清晰地看到被传统历史忽略的重要方面。这不为人知的一面犹如月球的背面一样，它客观永恒地存在着，是构成这个晶亮迷人星体必不可少的另一半。只是，过去人类的知识匮乏，加之盲目而傲慢的地球(自我)中心主义，使我们看不到另外一半的美丽，未体悟到另外一半的重要，让丰富复杂的月球平白少了一半的绮丽，让我们尚且贫瘠的知识失去了趋于饱满的机会。然而，我们不能因此而苛责前人，身处浩瀚宇宙中的人类原本就是从蒙昧的丛林里一步步艰难走到今天的，探索的步伐悠长而曲折。哪怕是今天，我们也只不过是跨越了一小步，等待在我们前面的依然是难以窥测的广袤晦暗的领域，对妇女史研究而言亦复如是。譬如，在追求两性平等浪潮下问世的妇女史，就“如何正确地认知历史上的女性境况”和“男女平等究竟该是怎样”这些基本问题，尚没有形成有效的共识。一方面，一些学者无视性别制度是父权制下社会不平等的一个重要根源；另一方面，一些学者则处处以男性的标准来衡量女性解放的程度，力求在形式上达到与男性一模一样的平等。这显然是矫枉过正，实际上依然深陷在男权的樊篱中。以我们今天达到的知识高度看来，真正的男女平等是法律、教育、机会、人格尊严等一切社会及观念领域里的平等，而不是那种否认天然性别差异的平等。那种彻底否认男女两性性别差异的平等观念，不仅否定了文明的意义，让千古传唱的美好爱情和作为文明社会基本元素的婚姻家庭都无处存身；而且也抹杀了人之初即有的生理差异，削平了人类本身的存在意义，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我们翻译的两卷本《世界妇女史》是集体合作的结果。本卷是其中的下卷，由洪庆明(上海高校都市文化E研究院、上海师范大学都市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和康凯(复旦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合作翻译。康凯翻译了序言、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七章和结语，洪庆明翻译了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索引并统校了全文。整个翻译过程得益于众多师友热诚无私的帮助。上海高校都市文化E研究院首席研究员孙逊先生，对我们的研究给予了全力支持。上海师范大学国家重点学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和上海师范大学重点学科“世界史”慷慨的学术资助，亦让翻译工作有了较为坚实的物质基础。同时，上海师范大学陈恒教授、格致出版社的王秦伟先生、本书责任编辑顾悦，为本书的翻译出版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提供了众多的便利条件，在此一并谨致深挚的谢意！

本书涉及的主题范围较广，译者水平囿限，翻译中的不妥和谬误之处恐在所难免，祈望读者不吝批评指正，以令我们有改正和提高的机会。

裔昭印、洪庆明

2012年2月

前言

导论 妇女史诸关键问题

第一部分 近代早期的世界(1500-1750年)

 第一章 序幕：1500年以前妇女史的趋势与史料

 第二章 欧亚大陆观念的转变(1500-1750年)

 第三章 1492年至1750年的大西洋世界：站在科尔特斯的立场上说话

第二部分 漫长19世纪中妇女的工作和政治参与新模式

 第四章 工业化、行动主义和进步的意识形态(1780-1930年)

 第五章 帝国主义和行动主义(1830-1930年)

第三部分 20世纪

 第六章 集权主义下的女性

 第七章 冷战、新殖民主义与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1945年-当代)

结论政治的创造和对美丽与真理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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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引

译后记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解天之文，则时变可知也；解人之文，则化成可为也。”对“人文”的关注和反思，无论中外和古今，是人类文明史上“永恒”的话题。然而20世纪以来，人类往往因掌握了引领时代发展的科学技术而沾沾自喜，物质生活日趋丰富的同时，精神活动空间却日趋褊狭。反映在学科教育上，即教育趋向职业化、工具化，无法传递人文关怀、人性之美。耶鲁大学教授安东尼·T．科隆曼(Anthony T．Kronman)认为，人文教育的本质就是通过阅读伟大的文学和哲学作品而去“探究生命的意义”。今天，我们重提人文学科，再次发掘人文学科的魅力和价值，目的也就在于为久浸于科技文明喧嚣的读者，营造一方“解人文，思自我，通古今，知天下”的精神家园。

当今的人文学科，超出了传统意义上文史哲的范畴，涵盖了艺术学、教育学、语言学、社会学、考古学等各个专业。学者对人文学科旨趣、致思方向和思维方式的探讨，使得人文科学的知识体系更加宏大，研究对象愈发复杂，研究方法日趋多样。近年来人文科学的发展，更是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为方便读者便捷、有效地了解古今中外杰出的研究成果，我们遴选了20世纪以来人文研究领域中兼具学术性和普及性的经典著作，汇集为“格致人文读本”，其内容涵盖了入文及社会科学理论的探讨和各领域的具体研究，且每一种都有相对独立的研究范围和专业性，但又不同于普通的专业教科书，兼具可读性和学术性。

“心理东西本自同，文明新旧总相宜。”我们希望以这套丛书的出版为契机，为广大高等院校师生和爱好中西文化的社会大众，提供开拓视野的路径、思考与批判的平台、点染启迪心灵的气韵，进而在整个社会，尤其在高校中培育深厚的人文精神滋养。

《世界妇女史(下1500年至今)》梳理了1500年以后妇女历史发展的过程，作者帕梅拉·麦克维通过比较多个文明在妇女生活、健康、教育、工作、阶级、政治地位等问题上态度的异同，为我们展现了1500年以来妇女角色的变化以及世界历史发展对妇女的影响，《世界妇女史(下1500年至今)》也探讨了性别意识与历史进程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性别意识的发展及其对男女两性的影响。

近代早期的世界(1500-1750年)；漫长19世纪中妇女的工作和政治参与新模式……《世界妇女史(下1500年至今)》梳理了1500年以后妇女历史发展的过程，作者帕梅拉·麦克维通过比较多个文明在妇女生活、健康、教育、工作、阶级、政治地位等问题上态度的异同，为我们展现了1500年以来妇女角色的变化以及世界历史发展对妇女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