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星期五
在我们家里,没有男人留下来。
真的,虽然我们妄图留住他们,但他们总会远走高飞、尽力摆脱我们这些注定要待在家乡、被土地束缚的女人。我不停地问自己,他们这种对别处天空的依恋源自何方,要知道,哪里的天空都一样。
第一个离家的是我的父亲。起初,他只是根据不断的职务需要,漫无目的地迁徙到不同的驻地,远离他们新婚的家。然后,在塞莱斯塔①,他曾待过的中转地,他把我送到了这个世上。别人告诉我,当我出生时,他正在劳特堡。。他是否曾又回到那里去看过我是什么模样呢?母亲肯定地告诉我他回来过,虽然我努力不让自己怀疑她的话,但是我真的很难相信。如果他真的在乎我,曾经长途跋涉回来认我,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长年在外漂泊,将我们遗弃在这块土地上,任由命运摆布。我对他一无所知,基本上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他是个上尉,是个在阿尔及利亚和克里米亚半岛巡查的军官,他还得到过升职,被授予过荣誉勋章,还有,阿蒂尔和我的蓝色眼睛都是拜他所赐。是的,没有错:蓝色的眼睛是父亲遗传的。
阿蒂尔也没能避免这种漂泊症。我已经说不清他都徒步走过哪些地方,骑马翻越过哪些丘陵,游历过哪些地区,试图到达过哪些异域。不过,我倒记得非常清楚,他走的时候我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岁,他当时二十五岁,可是看上去就好像十七岁。他有着青春少年的削瘦身材,总是耸着双肩。他走了,对我们看都没看一眼。他把我们留在了阿登高原。,忘了这片冰冻的坚硬黑土地也是他的故乡。当我们得知他在非洲时,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所幸的是,弗雷德里克住得离我们倒是不太远,但也足以让我们不能再经常看到他。母亲把他赶出家门就要满六年了,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桩糟糕的婚事。
现在,就算我们家里有一个男人和我们离得很近,我们也不抱任何希望,我们还是不能离开这里,我们也不再等待。然而,在永无止境的流浪后,阿蒂尔终于在马赛上了岸,他将在那里接受手术。我本来打算去那里和他会面,但是我们的母亲有别的打算:她明天一早就要登上火车去那里,就她一个人去。她刚刚从阿蒂涅@邮局回来,她在那里给儿子发了电报,说了她到达马赛的时间。她让我留在罗什,在她离家时照看农场。我没有和她争辩。她知道要做什么以及做什么是对的。她一向都知道。
5月25日,星期六
我并不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我的哥哥现在回到了法国,他仅仅是为了治病,而不是为了回来看我们。不过,管它是什么原因呢:重要的是,他现在离我们更近了,十几年来都没有这么近过。重要的是,他回来了。
当然,他的状况让我们十分担心。几个月前,他就抱怨说膝盖受到了感染,疼痛难忍。他十分痛苦,甚至稍微走动一下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他曾让索马里的医生为他治疗,但是那里的医生没能搞懂他的腿疼究竟是什么引起的,也没能缓解他的痛苦。或许那里的医院并没什么错,我们总不能要求非洲荒僻地区的诊所里会发生什么奇迹,靠他们去解开人类身体的秘密。所以,阿蒂尔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他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法国医生,他们更加训练有素,更加了解科学的最新发展动态。而且大家都认为,马赛的那家医院是一家十分正规的医疗机构。知道了这些,我就不那么紧张了。
可是,我最钟爱的姐姐维塔莉临终时可怕的样子就像钟摆一样,总在我脑海里来回晃动,挥之不去。我怎么可能忘记她就是死于膝盖疼的毛病呢?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星期,她受尽了疼痛的折磨。想要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怎么可能呢?怎样才能相信这并非命运的诅咒,不是祸不单行呢?无比仁慈的上帝啊,我们究竟做了什么,要让我们接受这样的命运呀?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啊?P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