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穆时英的“cheap女人”,重温“连环画”、“小人书”的豆蔻时光。试问“红楼烟画”画几许,几多爱恋,几多愁?那一曲西南联大的《未央歌》,不知荡漾了多少年轻的心房!回头一读村上春树的“啤酒小说”,慨叹:我们像风一样活着,来了去了,不留痕迹!唯一与尘光有染的,是在纸屑中,邂逅那另一个时代罕见的遗民!
《书与书话》是《万象》杂志首次推出的分类主题式作品集之一。内容上集中表现一些历史上有名或有争议的书籍的生命历程、以及一些书籍的不同派别、不同学者的不同阐释,文风上即像上述所列村上春树、张爱玲以及穆时英一样,趣味性强,知识性亦浓厚。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书店、校园、文学会、集社、地摊,放眼望去,必能发现一本书——《挪威的森林》,那个最令人崇拜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还有浸润其中青涩而朝气蓬勃的十七岁光阴。逢人就会被问及:看《挪威的森林》了吗?逢人就会听到:爱死村上君了!
“出名要趁早!”因为这一句,记住了一个名字:张爱玲。“谁与更衣,为何对照,女为谁容?”因为这一句,爱上了这个名叫“张爱玲”的女子。她笔下的中国男人,对中国女人无条件或有条件的爱,靠得住或靠不住的爱,无不藉借着对衣装的“观感”而诡异地呈现。古人曰:“女为悦己者容”,张爱玲问:“谁与更衣,为何对照,女为谁容?”
You are a cheap guy.这是香港人口中的“你这个贱人”。完全不同于英文祖先的表达:you are a mean man.但香港人却用的乐此不疲。实际上“cheap”“下作”这一摩登的含义早在穆时英的小说Craven“A”中就存在了,而且她的小说中不乏这种“cheap”女人,早已在旧上海文坛坊间流传开来。
这些存留于纸上的沉香流迹,静处于五湖四海、犄角旮旯的美言、美事、美服、美景、美意,灿烂了那些心头一抹忧伤的灵魂。
《书与书话》是《万象》杂志首次推出的分类主题式作品集之一。《书与书话》内容上集中表现一些历史上有名或有争议的书籍的生命历程、以及一些书籍的不同派别、不同学者的不同阐释,文风上即像上述所列村上春树、张爱玲以及穆时英一样,趣味性强,知识性亦浓厚。
老连环画的回忆/躲斋
书缘·情缘/恺蒂
穆时英小说中的Cheap女人/李克强
夹在《未央歌》里的那枝玫瑰/朱红
《红楼梦》的美味情事/韩良露
心灵激动——干吗要看这些书、这些画/刘绍铭
张爱玲“作案”的蛛丝马迹——她小说中的互义/钱定平
书痴/林行止
猎书者说/王强
随处与书相逢/钟芳玲
书铺/[英]奥·赫胥黎陆谷孙 译
买书记趣/黄裳
《红楼梦》烟雨/刘心武
书香琐记/黄裳
更衣对照亦惘然——张爱玲作品中的衣饰/黄子平
村上春树的风景/李长声
剥皮的艺术:论余杰的《火与冰》/刘绍铭
“乐园”的破解——换一个角度看《红楼梦》/萧兵
尸体实验和《弗兰肯斯坦》的创作/余凤高
重读《卡沙诺伐回忆录》——兼忆盗版西书/辛丰年
海雨天风梦蜀山——闲话中国的剑侠小说/戈革
云雨上海——一部“推理小说”的读法/苏友贞
重读《浮生六记》/李欧梵
我和《美丽心灵》/王尔山
为什么王安忆读了昆德拉要不安/吴劳
天才的矛盾吗——与德国《爱因斯坦传》作者一席谈/童元方
《废都》里的秦腔——贾平凹的小说/王德威
众神的花园——读曹乃谦的小说/陈文芬
古都,朱门,纷繁的困惑——林语堂《朱门》的西安想象/宋伟杰
如同每一个晴日的上午,阳光将这排歪歪斜斜的二手书店的影子投到街中心上,街上还少行人,穿着对襟毛衣,半秃着顶,行动悠缓的店主们正在将一切生意准备停当,掸一下桌面、橱窗中的灰尘,把书架上那排排参差的布面、皮面书摆正,再将一匣匣便宜的小本平装书移到门外,沿着窗前的墙根摆齐。不用吆喝生意,不用招徕顾客,这群书商如同他们店中中层书架上的那些小羊皮装帧而成的十九世纪的书籍,虽并不昂贵,却见过世面,口中叼着一枚烟斗,看着大红色的双层汽车在街上阳光屋影间叮咚过往。
她跨下了一辆黑色的计程车,纤巧单薄的女人,游移的目光掠过那一家家摆着书的橱窗,六十八号、七十二号、七十六号、七十八号、八十二号,寻寻觅觅,像是丢失了件宝物。最终停了下来,但面前的八十四号却是空空如也。灰蒙蒙的玻璃窗里面蛛网遍织的书架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些废纸,满是尘埃,推门进去,没有想象中的惊喜问候,空空的楼梯通向另一些同样废弃了的房间。孤身女人想张口告诉主人她已到来,她信守了诺言,但空屋中并无人回应,只有一阵冷风袭过,泪水顺着面颊静静地流淌下来。是一段书缘,还是一段情缘,竟让这纽约的独居女人千里迢迢为了伦敦小街这破落关门的书店而如此神伤?手中握着那本薄薄的小书,是为了还彻灵街(Charing Cross Road)八十四号的哪一种心愿?
他约她出来聊天,选定的地方是孔乙己酒家,面前摆的是一樽绍兴花雕,自然少不了一碟五香豆,还有几样小菜。谈着各自喜欢的东西作家——纳布可夫、钱钟书、尤瑟纳尔、沈从文。谈着那本他最钟爱的书——《说吧,记忆》,在伦敦买到的初版本,自然便谈到那些古旧的书屋,里面的善本、孤本、初版本,那些只有爱书人才能欣赏的古老气味。记得那条破街吗?我最爱做的事是星期六早上睡个懒觉,约几个朋友去唐人街饮早茶,然后就去对面那条破街的老店中翻旧书。为什么我从未在那里遇见过你呢?回忆起从未共同经历过的伦敦往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彻灵街八十四号现在是做着什么样的买卖。知道那位纽约的老姑娘和那位一丝不苟的旧书商,他们通了二十多年的信,最终却仍未能谋面,是没有缘分?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切开始于一封很简单的从纽约到伦敦的商业性的信函:
先生:
你们在《星期六文学评论》的广告上说你们长于经营绝版的书籍,你们所用的“珍本书商”一字让我有些害怕,因为我总是把“珍本”与昂贵相连的。我是位穷作家,但对书却有一些“珍本”般的嗜好,我所要的书在这里都很难买到……寄上我最急需的书的名单,如果你们有干干净净不超过五美元一本的二手货,请买了寄来。
(一九四九年十月五日)
署名海伦娜·汉弗(Helena Hanff),还特地注明了“小姐”。
其实,这位小姐此年已三十有三,是一位以写电视、舞台剧本为生的自由撰稿人。汉弗出身于制衣人家庭,父亲原本是位民谣说唱艺人,虽为生活所迫做起了手艺活,但夫妻俩仍喜欢带着女儿去逛戏院。汉弗十九岁时进费城大学读英文,但家境贫困,一年后辍学,求职谋生,后来得一戏剧写作奖项,便以写作糊口。对书的热爱来自在纽约市立图书馆中的刻苦自学,特别得益于英国剑桥大学一位阿Q教授(Sir Arthur Quiller-Couch)的著作。然而美国书价昂贵,汉弗热爱英国文学,便将买书的对象转向英伦三岛,偶然选中一家小书店写了信去,第一次订货便得到价廉物美的圆满服务,海峡这边,彻灵街八十四号Marks&Co书店的主管——弗兰克·杜尔先生,则是汉弗二十年通信的对象。
虽然三十有余,汉弗却仍是轻松活泼,特别在是简牍上,更善于以轻松调侃的笔墨,信手写来,天马行空,不拘格式。杜先生给她回的第一封信中称之为“女士”,汉弗第二封信尾便加了注脚,“我希望‘女士’在你们那边的含义与这边不一样”。杜先生下封信中便乖乖称之为“小姐”了。第五封信后,汉弗已将信首的尊称“先生”或“阁下”改为直呼其名,信的内容也像是写给一位相识已久的老友,且不乏亲昵、撒娇之态:
弗兰克·杜尔,你在那儿究竟干什么?你什么都没干,你只是闲坐着!
我的利·亨特在哪里?我的《牛津诗集》在哪里?……你把我冷落在这里,坐在图书馆中,在那些不属于我的书上写着长长的眉批,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会把我的图书卡收走!
我已经安排了复活节的小兔子给你们带去礼物,等它到达时,你可能已慵懒而死了。春天到来之际,我要一本情诗集,不要济慈或雪莱,请寄给我一本不太煽情的情诗集,你自己挑选吧,要一本小开本的,可以放入裤兜中带到中央公园去。
行了,不要只坐在那里,快去帮我找书吧,真不明白你们书店是怎么维持的。
(一九五○年三月二十五日)
汉弗性情率真,人更是善良,通信之初,她便得知战后的英国经济困难,肉类、鸡蛋等食品都是限量供应,女人的长筒丝袜更是奢侈品。一九四九年圣诞节她将一块重六磅的火腿寄往伦敦,让杜先生分给书店中的同事们,以后几年美式食品源源不断地来到这家小店。汉弗本身手头并不宽裕,她的慷慨大度让书店的工作人员们把她视做亲人,纷纷与她通信、聊天。只是杜先生从未在信中对汉弗的轻松笑语作任何回报,他是正人君子,地道的好丈夫,典型的英国绅士,唯一的报答是兢兢业业地为汉弗寻觅好书。直到一九五二年,杜太太登场写信给汉弗道谢这几年的礼物,并向汉弗介绍说杜先生已有二女,杜先生才在汉弗的强烈要求之下,在答谢汉弗所寄给他妻女的长筒袜时,将历来一贯的信头的“汉弗小姐”的称呼,改为“亲爱的海伦娜”,写信的日期恰与情人节巧合,不过想必当时杜先生压根没有注意到。
亲爱的海伦娜:
我同意,现在写信给你,是该把“小姐”放弃的时候了。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古板,只是因为我所写给你的信,都得在办公室的卷宗中存档,所以我觉得正式的称呼更合适,但这封信与书没有关系,是不会被存档的。
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这么多好礼物,我能说的只是,如果有一天你来伦敦,橡树街三十七号会有一张床给你,你爱待多久便待多久。
(一九五二年二月十四日)
去家里做客的邀请一直没有兑现,汉弗几次犹豫要去英格兰圆梦,但终因手头拮据而放弃。倒是杜先生紧接着寄去的那本沃顿的《传记》(指《约翰·邓恩传》)着实让汉弗惊喜不已:
噢,天哪,老天感谢你沃顿的《传记》,这本书出版于一八四○年,百年之后还能这样完美,真是奇迹!如此漂亮,久经摩挲的粗裁本!我真同情他,这位曾于一八四一年在书的扉页上签名的戈登先生。他那一群不肖子孙呀!几乎不值分文地便把它卖给了你!真希望在他们出卖图书馆之前,我曾去那边赤脚跑过!
(一九五二年三月三日)
二十年间,汉弗总共在彻灵街八十四号购书近五十种,这个数目并不大,算不得是位好顾客,但保持着与书店的杜先生及其他人的通信来往,却成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特别是她在五十年代初英国困难时期慷慨出手的豪情,为她带来了英伦的真挚的友谊,也是这扎书信的人情味所在。六十年代末,汉弗颇为潦倒,写出去的剧本屡遭拒绝,书的选题也无人感兴趣。一九六九年一月,纽约冬天很冷,汉弗从图书馆回到家中,已近六点。她手上捧着一摞书,把从门房中取来的信件放在书上,走向电梯。在电梯中,她发现在那一大堆账单之间,有一封薄薄的蓝色的从Marks & Co寄来的航空信封。这信有些异样,因为杜先生所寄的信,信封上的地址都是单行距打成,而且向来是把她连名带姓拼全的,而这封信上,地址是双行距,她的名字是由一个字母H代替的。她道是杜离开了书店,没太在意,夜深人静捧杯独坐时,她才打开此信。这一夜,她再没有睡着。因为信中的消息,是杜的死讯。
桌上的黄酒已过三巡。言谈嬉笑,话语投机,共同喜爱的书与作家们一时让他们觉得很亲近。然而,手中抚弄着那樽精致的铜酒壶,眼光却不敢对视,他早已与另一位美丽的女子谈论婚嫁,书缘与情缘,在现实生活中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然而,浪漫向来是作家们难以割舍的情怀。书中自有颜如玉,红袖添香夜读书,虽然这都是男人们近乎梦想的宣言,但是,自古以来的好书,大多都是激情之作,没有情的文章和书,是太过于枯燥,没有人愿读的。于是,温润的花雕虽只逗出跳跃键盘上往返数次的几行短语,将消除键轻轻按下便了无痕迹,彻灵街八十四号却被好心的好事者演绎成一曲情感故事。
泪尽之后,汉弗觉得体内像被掏空了一样,一片冰凉。应该做些什么,但是又能做什么呢?想起这二十年来的通信,几次搬家,这丝带束成的一小扎信竟还静静地躺在抽屉的底部,仿佛是为了了却一桩心愿,汉弗将它们结成一集,送到出版商的手中。也许是她时来运转,也许是杜尔在天亡灵的保佑,此书一经出版,便受欢迎,英国出版商亦决定在英国推出此书,并邀请汉弗前往英国,下榻于大英博物馆旁布鲁姆斯伯里区的一家古旧的老饭店。P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