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哀宗完颜守绪天兴元年(1232年),蒙古军两度围攻金都汴京(今河南开封),完颜守绪弃城南逃。第二年正月,汴京留守、西面元帅崔立乘机发动政变,以汴京降顺蒙古。当时一批趋炎附势者,四处扬言,歌功颂德,说崔立此举挽救了京城百万生灵,应该为崔立建立功德碑。
崔立的同党翟奕以尚书省命令召见翰林学士王若虚。王若虚进尚书省前,对员外郎元好问说:“翟奕召我,必令我为崔立写碑文,我若不从,必然被杀;从,则一生名节尽亏。我将竭力逊辞,如不行,一死罢了。”
事情果然如王若虚所料,然翟奕亦不能夺王若虚之志,便又召众翰林学士及太学生入尚书省。
这次,崔立亲自出马。崔立对众人说:“我知你们都在骂我是叛贼,你们写碑文,就记述我的反叛罪状好了!”话中分明透着威胁。
刀锯在前,无路可走。众人你推我让,最后由刘祁、刘郁兄弟起草碑文,由元好问修改删定,勉强交差。碑文不著一字歌功颂德,只叙崔立举事经过。不久,蒙古军入城,这块功德碑才没有树立起来。
尽管如此,为崔立树功德碑,当事人也知道是谄附逆贼,无不深以为耻。元好问和刘祁后来都写文章否认碑文是自己写的,并且相互推诿,尤其受到当时和后世讥议。而元好问遭到的责难似乎更多。因此,他更是痛心难忘。
天兴三年春,蒙古军入汴京,完颜守绪自杀,金亡。元好问与满朝文武成了蒙古军俘虏,被羁管在聊城(今山东聊城)至觉寺。这年的一个秋夜,元好问枯坐在又矮又湿的土坯房里,听着河水的瑟瑟呜咽,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
他的眼前出现了汴京破亡前后的惨状。蒙古军攻城十六个昼夜了,京城到处是火光、死尸、血污、废墟,而崔立乘机作乱,大肆烧杀抢掠。七八天中,从各城门出葬者,竞达数十万人,而贫不能安葬者,更不知其数。生灵涂炭,神州陆沉,.国贼反叛,罪该九死而不赦,他岂能不顾名节为叛逆歌功颂德?为崔立写功德碑文,行同为奸人吮疽舔痔,他岂能心甘情愿?如果他真那样做了,就是被流放天涯、投身山涧,他又有何怨十艮?
“唉,谁能知晓我当时的处境?谁能了解我此刻的心情?这百年的世事与身世,又向谁剖白?”元好问长长地叹了口气,借着昏黄的灯光,写下《秋夜》诗一首,记下他这一夜痛不欲生的回忆和思绪:
九死余生气息存,萧条门巷似荒村。
春雷漫说惊坯户,皎日何曾入覆盆。
济水有情添别泪,吴云无梦寄归魂。
百年世事兼身事,尊酒何人与细论?
元好问这首《秋夜》诗说,‘他经过九死一生,虽然现在还一息尚存,但被羁管在一个荒村野庙里:春天来了,冬眠的百虫闻春雷而惊醒,可他却没有出户活动的自由,虽有朗朗白日,可他如身在覆盆之下,暗无天日;济水,是黄河的支流;吴云,是元好问家人现在所居住的南方,他痛惜离别,泪洒济水:他思念亲人,却归梦难成;他的一生名节,覆盆之冤,有谁能为他辩白洗雪!这首诗确实写得沉痛而悲怆。
一天,崔立被杀的消息传到聊城。一个朋友问元好问:“裕之(元好问的字),你知道国贼崔立是怎么被杀的吗?”
元好问说:“传说是都尉李伯渊杀死的。”
朋友说:“崔立残暴,群小趋炎附势,李伯渊怎么有能力有机会杀死他呢?”
“这详情我就不知了!”元好问回答说。
“听起来,有些离奇。”这位朋友绘声绘色地给元好问讲述起详细经过来。 那是六月的一天夜晚,皇建院一个小和尚跑进方丈,对长老说:“师傅,门外有一个身穿盔甲、腰佩金符(将令)的人从马上摔下来了,像是喝醉了,他的随从扶不起他来。”
长老出门一看,原来是都尉李伯渊,汴京留守、东面元帅。长老说:“赶快把元帅扶进方丈!”
李伯渊进了方丈,仍是酩酊大醉的样子,长老>中他摇摇头,叹息说“唉,眼下国家危难,元帅为何还这样嗜酒?生为大丈夫,与其与酒徒沉醉于乱世,何不建万代不朽功勋于身后?”
李伯渊一听,突然睁开眼睛跳起来,然后纵声大笑,双目直视长老,反问:“长老之意,是要我诛灭崔立,救国安民么?”. 长老见李伯渊的样子,哪里是喝醉了酒,心知上当了,连忙说:“元帅怎么说这种话?元帅敢说,贫僧也不敢听啊!”说着连连摇头,显出惊恐万状的样子。
李伯渊见长老如此反复,是不信任他李某,便故意激将说:“世人都说长老心怀天下,深明大义,原来是徒有虚名!李某今日问道于盲,可惜了一片真情!崔立大逆不道,古今无有,天下之人得而诛之,李某虽势单力孤,然誓死为国讨贼,杀身灭族,在所不辞!”说罢,起身要走。
“元帅且慢!”长老一把拉住李伯渊,说,“元帅如此,贫道也不必隐瞒真情了。元帅果能成大事,贫道朝见而夕死亦无憾!”
这样,两人重新坐下,仔细商量起来。P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