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高尔基自传体小说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也是高尔基写得最投入最富有魅力的作品。阿廖沙三岁时父亲死于霍乱,母亲带着他到外祖父家生活,在这个家庭里,父子、兄弟、夫妻间勾心斗角,为争夺财产甚至为一些小事常常争吵斗殴。外祖父喜怒无常,脾气暴躁,凶狠地毒打外祖母,把阿廖沙也打得失去知觉。外祖母对阿廖沙非常慈爱,给他讲传说、童话和民间故事,虽有生活压力而毫无怨言。母亲被迫改嫁,几年后患肺结核病去世。外祖破产后阿廖沙被迫流落人间,开始独立谋生。
《童年》真实地描述了阿廖沙苦难的童年,深刻地勾勒出一幅十九世纪俄国小市民阶层庸俗自私、空虚无聊的真实生动的图画,同时又展现了下层劳动人民的正直、纯朴、勤劳。书中塑造的外祖母形象是俄罗斯文学中最光辉的形象之一。
《童年》是高尔基自传三部曲的第一部,它刻画了19世纪中叶俄国社会底层人物的生活,描绘了许许多多社会小市民丑陋和愚昧的生活风貌以及当时俄国的宗教、丧葬等民风民俗,写出了高尔基对苦难的认识,对社会人生的独特见解,字里行阐涌动着一股生生不息的热望与坚强。
《童年》讲述了父亲病故后.母亲带“我”回到娘家后的生活。外公是个自私、贪婪而又专横的小业主,他残酷地剥削雇工,放高利贷。但是,资本主义的发展打破了他的发财梦,他破产了,从此贫困潦倒。而可怜的母亲在改嫁后。也病死了,十一岁的“我”被外公赶出家门,只得走向人间,开始在社会上自谋生路……
第一章 来到外祖父家
在一间狭窄、昏暗的小屋里,父亲躺在窗下的地板上,穿一身白衣裳,身子显得特别长;两只光着的脚上脚趾全部奇怪地叉开,那双让人感觉亲切的手温顺但也扭曲着搭在胸前;那双快乐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就像上面盖着两枚黑色的铜钱。善良的脸黝黑黝黑的,但那龇着的牙让我感觉很害怕。
母亲半光着身子,下身围着红色的围裙,跪在他旁边,用那把我常常用来锯西瓜皮的小梳子,把父亲长而软的头发,一下一下从额头往后脑勺梳着。母亲声音低沉嘶哑,不断地低声说着什么,她那双灰色的眼睛肿了起来,泪水不断地扑簌扑簌地从她眼里掉下来。
外祖母紧紧拉着我的手,她胖胖的,大脑袋,大眼睛,鼻子上肌肉松弛,可笑地耷拉着。她穿一身黑衣,整个人软绵绵的。她也在哭,可是哭得有点特别,好像是在陪哭,随着母亲的呜呜咽咽很合拍。她浑身发抖,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在摇动父亲。我紧靠着她,躲在她背后,感到很害怕。
我从没见过大人哭,听不懂外祖母反复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跟你爸爸告别吧,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亲爱的,他去得太早了,他还这么年轻……”
我前段生过一场大病,现在刚能下床。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父亲快活而忙碌地照顾我,可后来突然不见了,外祖母这个怪人来接替他照顾我。
“你是从哪儿来的?”我问她。
“从上面,从尼日尼来,”外祖母说,“可不是走来的,是搭船来的。水上是不能走的,你这个小鬼!”
这真有意思,但我也弄不明白:她说的“上面”是哪儿呢?我家楼上住着几个大胡子的波斯人,地下室住着一个卖熟羊皮的黄皮肤的卡尔梅克老头儿。这完全可以从楼梯栏杆上顺着滑下来,即使跌倒了也可以翻个跟头滚下来,这跟水有什么关系呢?真是滑稽可笑。
“我怎么是小鬼呢?”
“因为乱嚷嚷!”她笑嘻嘻地说。
从那一刻起,我就爱上这个和蔼可亲又快活自如的老人了,此刻我真希望她能马上带我离开这儿。
母亲的样子让我感到难受。她的哭号和眼泪使我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忐忑不安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以前她一直是态度严厉、沉默寡言,浑身上下也都收拾得利利索索,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她长得人高马大,身子硬朗结实,劲儿很大。但此时,她浑身浮肿,衣衫凌乱,头发一半散落在裸露的肩上,而编成辫子的一半,在眼前摇晃,不时地落到父亲脸上。我早就站在这里了,她也没瞧一眼,还是在一边替父亲梳头发,一边不停地哭泣。吓得我心神不定,她可是从来也没有这么软弱过,她一向是态度严厉的。
门外站着些嘁嘁喳喳的人,几个穿黑衣服的乡下人和一个岗警往门里张望,岗警不耐烦地吼着:“行啦,快点收拾吧!”
窗户用黑色大披肩遮着,来了一阵风,披肩被吹得像帆一样鼓起来。这声音让我想起了曾经有一次,父亲带我去划船。玩着玩着,突然天上一声雷响,吓得我大叫一声。父亲笑起来,用膝盖夹住我,大声说:“别怕,没事儿!葱头儿!”
母亲突然费力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可没站稳,又无力地仰面倒了下去,头发散在了地板上。她紧紧地闭着双眼,苍白的脸发青了。她也像父亲一样龇牙咧嘴,用可怕的声音说:“去关上门!阿列克塞!滚开!”
外祖母用力地把我往外推,自己扑到门口,喊起来:“好心人哪!看在基督的分上!请你们别动手,行行好吧,这不是什么霍乱病,她要生孩子啦!老天爷! ”
我趁机跑到角落里的一只箱子后面,看见母亲在地上像陀螺一样打着滚儿,身子扭曲着,哼叫着,痛苦得让人心惊。而外祖母则在她身边爬来爬去,亲切又欢快地说:“看在圣父和圣子的面上!瓦莉娅,忍着点吧!”
眼前这一切使我害怕极了!她们在父亲身边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还常常碰到他。任凭她们喊呀,叫呀,可父亲不但纹丝不动,还仿佛在那里发笑。她们在地板上折腾了很长时间,母亲不止一次地站起来,又一次次地跌倒下去。外祖母有好几次都从房间里冲出去,像一个被扔出去的,大大的又黑又软的皮球。然后,黑暗中突然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感谢荣耀的上帝!”外祖母说,“是个小伙子啊!”
说着,外祖母轻轻地点燃了蜡烛。
我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后来发生的事儿一点也不记得了。
然后在我的记忆中出现的下一个场景,是一个雨天。天空飘着细雨,墓地中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我静静地站在那被雨打湿的、又黏又滑的小土堆上,朝着挖好的墓穴发呆。就这样,我看见他们把父亲的棺材放了进去,沉寂地,永远地放了进去。坑底积满了雨水,蹲着几只青蛙,有两只还跳到了黄色的棺材盖上。
站在坟旁的,有我,外祖母,浑身湿透的警察和两个手拿铁锹脸色阴沉的乡下人。温暖的雨点像小玻璃球似的不停地打在大家的身上。
“埋吧,埋吧!”警察离开墓穴走到另一边,下着命令。
外祖母又哭了起来,用一角头巾捂着脸。乡下人立刻弯腰往坑里填土,土打在水里,噼里啪啦直响;那两只青蛙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往坑壁上爬,可是土块很快就把它们打了下去。
“走吧,阿列克塞!”外祖母抓住我的肩,我挣脱了,我不想走。
“你真是个……唉,上帝呀!”外祖母抱怨了一句,不知是在埋怨我,还是在埋怨上帝。她久久地站在儿,沉默着。两个乡下人用铁锹吧唧吧唧地拍打着土,发出沉闷的响声。坟早已经填平了,可外祖母还站在那儿。直到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把雨给刮跑了,外祖母才拉起我的手,穿过一片黑压压的十字架,向远处的教堂走去。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