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克.克劳德尔探长的眉毛拧成了一个V字。他俯下身子,却没把他的九毫米手枪放回枪套里去。
“老鼠,它们是魔鬼的后代。”克劳德尔用硬邦邦的法文说道,带鼻音的口音表明他的祖先是上游的住民。
“丢石头砸它。”我冲他吼。
“那杂种大到能把石头丢回来。”
蒙特利尔。一个十二月的周一早晨,又冷又湿。长时间的蹲伏让人觉得难以忍受。膝盖在我起身的时候大声抗议。
“沙博诺在哪里?”我问,从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边经过,然后是另外一只。
“问问店主吧,我祝他好运。那白痴的脑子简直像一锅豌豆汤一样。”
“是店主发现这些的?”我一只手拍着身后的地面问道。
“不,是水管工发现的。”
“一个水管工在地下室干什么?”
“这天才在橱柜旁边发现了一个机关,然后就想要来一次地底探险,好让他自己对下水道无所不知。”
我想起自己从摇摇欲坠的楼梯上走下来的情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愿意冒这种险。
“那些骨头当时就这样散落在地面上吗?”
“据说他被高出地面的什么东西绊倒了。就在那儿。”克劳德尔对着南面墙根处的一个浅坑努了努嘴,“然后他把那里扒开给房主看,两个人跑到当地的图书馆查阅了解剖书,希望能确认那些是不是人骨。他们肯定拿了一本漂亮的带图解的书,因为他们很有可能连字都不认识。”
正当我要接着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头顶上的地板发出咯吱一声,我和克劳德尔抬起头望着,等着他的同伴走下来。
来的并不是沙博诺。我们看见的是一个邋遢的家伙,穿着及膝毛衣,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还有一双肮脏的耐克鞋。几根辫子从缠在头上的红头巾下蜿蜒而出。
他蹲在门口,用一台柯达立拍得相机对着我。
克劳德尔的眉头揪得更紧了,鹰勾鼻子也变得更红了。
“妈的!”
又是两下快门的咔嚓声,然后那个戴头巾的男人慌忙夺路而逃。
克劳德尔收起枪,一把抓住楼梯扶手。“在SIJ的人还没到之前,不管发生什么,就丢石头。”
SIJ——司法鉴定科,即魁北克犯罪现场调查科。
我目送着克劳德尔那曲线完美的屁股勉强挤过小小的出口,消失了。虽然他提醒我向老鼠丢石头,但是我一颗都没有动。
楼上传来压低音量的说话声,还有靴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楼下只有便携灯变压器的嗡嗡声。
我屏住呼吸,努力倾听着周围黑暗中的动静。
没有地板的咯吱声,没有爪子抓地板的声音,没有慌乱奔逃的脚步声。
我快速地扫视周围。
没有亮晶晶的小眼睛,没有无毛的、带鳞片的尾巴。
那些可恶的小家伙很有可能正在重新集结,以便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虽然我并不赞同克劳德尔处理问题的方法,但是我和他在一件事情上意见一致:我一点都不需要这些啮齿动物待在身边。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刚才那一轮轰炸,老鼠都不见了。我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脚边那个散发着霉味的箱子上,上面还写着广告语:
这是能量博士的强力营养补充饮料。
觉得疲倦了? 它能让你觉得骨头都想要起身跳舞。
对这些骨头就没办法了吧,博士。
我凝视着箱子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虽然大多骨骼仍然在箱子里挤做一团,但有些骨头上的泥土已经被擦去了。在便携灯刺眼的灯光照耀下,它们的表面看上去是红褐色的。
锁骨。肋骨。骨盆。
人的头骨。
该死。
这句话虽然我已经重复过好几次了,但是再说一次也没什么关系。我为了周二的出庭提前一天从夏洛特赶到蒙特利尔来:一个男人因为杀害并肢解了自己妻子而被起诉。我将受害者骨骼上的锯痕做了分析,并将出庭作证。这些分析文件很复杂,我原本想待在家里将这些证据再看一遍。但我现在却待在一间比萨店的地下室里挖东西,冻得浑身发抖。
今天早上早些时候,皮埃尔·拉曼彻到办公室来找我。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没好事儿。
头儿告诉我,骨头是在一间比萨连锁店的地下室被发现的。店主报了警,之后警察找到验尸官,验尸官又打电话给法医实验室。
拉曼彻想让我去调查一下这个案子。
“今天就去?”
“如果可以的话。”
“我明天要出庭。”
“佩蒂特那件案子?”
我点了点头。
“地下室的那些残骸很可能只是动物的遗骨。”拉曼彻用他那标准的巴黎腔法语说道,“应该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在哪儿?”我伸手去拿便笺本。
拉曼彻看了一下手上的字条,然后告诉我地址。斯特凯瑟琳街,离市中心以东几个街区。
是CUM的地盘。
克劳德尔。
想到要和克劳德尔一起工作,便让我骂出早晨第一句“该死”。
蒙特利尔这座岛上城市里有一些小镇风格的机关所在地,但是两个主要的执法部门是SQ和cUM。魁北克安全部,即sQ,是省属机关,在乡下比较有势力,也管辖着城市内缺少地方自治部门的区域。蒙特利尔城市共同警察部,即CUM,是城市警察。魁北克岛的管辖权隶属于CUM。
吕克·克劳德尔和米歇尔-沙博诺是cuM重案组的两个探员。作为魁北克省的刑事人类学家,我在过去的几年中和他们两个都合作过。和沙博诺一起工作总是十分愉快,而和他的搭档一起工作则让人难以忍受。克劳德尔虽然是个好警察,但是他缺乏耐心,脾气像爆竹一样,又如吸血鬼德拉库拉伯爵一样敏感,对刑事人类学始终抱怀疑态度。P2-5